國公府今日來人絡繹不絕。</p>
雖然時間尚早,但凡是自認與國公府還有些許交情的,便上門祝賀。</p>
國公府的小公子十六歲生辰,雖比不得周歲與加冠成人這樣的大日子,但國公府向來大辦,太子也次次親自出席,時日久了,京城中人人皆知這位小公子份量。</p>
與前院賓客們的熱鬧相比,后頭院中格外冷清。老國公臉色不虞: “那逆子今日也未歸來?”</p>
管家覷著老國公的臉色,小聲說: “國公.…興許要晚些來!笔裁赐硇﹣,這逆子根本就是不想來!</p>
老國公冷笑一聲:“那他便不必回來了,大好的日子,叫他回來平白掃興。讓門房盯著,他不回來最好,若是回來,將人攆走!#34;</p>
管家苦笑一聲: “是!</p>
老夫人在不遠處坐著,手中端著盞茶,低頭安靜抿半口,垂眸不語。她現(xiàn)如今也不在管這些。</p>
瞧著父子兩個牛脾氣互相頂。</p>
他們正說著,外頭的丫鬟喊: #34;大公子。#34;</p>
外頭一名長身玉立的少年,穿著身鴉青色衣裳,臂縛將袖口束得緊緊的,束著高高的馬尾,一雙黑眸幽幽,從外頭盛夏日頭里走來,也讓人覺得他渾身沒有一絲熱氣。</p>
他膚色在一群大家公子小姐中算不上很白皙,泛著常年日曬留下的小麥色澤。打外頭大步走進來時,唇瓣帶著抹淺笑,喚:“祖父,祖母。小禾回來了嗎?”</p>
老國公薄怒之色頓時收斂,臉色變得極快,望著大孫子,笑瞇瞇道: #34;小禾還在太學,午間才來。#34;</p>
管家見狀,心中松口氣。</p>
沈硯輕聲問: #34;今日生辰,還要去太學?#34;</p>
老夫人笑容慈祥,一副欣慰的模樣應聲:“你忘啦?先前小禾回來還抱怨過呢,太子殿下讓小禾今年下場考院試,眼下正埋頭苦讀用功呢。#34;</p>
老夫人邊說邊搖頭好笑,想起了小孫子說這話時那副嘟嘟囔囔找人埋怨的委屈樣。</p>
沈硯眼睛彎了下,黑眸中也隨之漾出些許的笑意。</p>
老國公高興的搓手,臉上滿是期許道: “小禾是個聰明的,太子殿下望著他那拿個頭名,我看行。#34;</p>
沈硯也低</p>
聲說: “我也這樣想。祖父祖母,我先回院子換身衣裳,若是小禾回來,讓人通知我一聲。#34;</p>
老國公連連點頭:#34;好好,你去換身衣裳,而后到前頭幫著接客。#34;前院來的客人很多。</p>
不過真正要緊的客人大多要等午間才會到。</p>
沈硯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中,換身長袖衣衫,身上那股利落冷銳的氣息消散,頓時變得像個書生公子,一副文雅書卷氣。</p>
他抬手,自博古架上層,搬下來個大箱子。那箱子瞧起來沉甸甸的,但他拿下來的時候動作輕而易舉。</p>
將箱子放在桌面上,沈硯開鎖,將其中的東西取出來,看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將箱子合上,東西擱置在桌邊,箱子歸置回博古架頂層。</p>
拿了東西,從院子往外走時,他在院外的小道上撞見個中年女子。女子生得是美的,哪怕人到中年,也風韻猶存,眼角幾乎沒有多少細紋。歲月對她很留情面。</p>
非要說不留情面的地方,大約是她眼神。</p>
帶著股子濃郁的幽怨與不甘,尤其是在看見沈硯的瞬間。沈硯黑眸中那點笑意,在看見這個女人時,消弭無蹤。</p>
他嗓音變得很冷淡,淡的讓人聽不出他抱著什么樣的心情,喚對面的女人: #34;姨娘。#34;鄭姨娘一聽見他這樣的聲音,便氣不打一處來。</p>
她冷聲問沈硯: #34;怎么,就這么不想瞧見你自己的姨娘?#34;沈硯并不答她的話,而是說: “您回去吧,今日是小禾的生辰,若是祖母瞧見您會不高興!</p>
鄭姨娘很是難以忍受這樣的沈硯,她嗓音變得尖銳:“你便是這樣與你自己的生母說話的?你可真是我生的好兒子,不幫著自己的親娘,胳膊肘往外拐。今日是沈禾的生辰宴,與你有什么關系?你瞧瞧你十六歲生辰宴的時候,國公府可這樣大辦過?#34;</p>
她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沈硯,咬牙切齒,非常難以忍受: “你瞧瞧你現(xiàn)在的模樣,好端端國公府的長子,何其金尊玉貴的身份,你父親那般喜愛你,對你寄予厚望,你放著好好的書不讀,跑去做個小兵,在外頭風吹日曬!就因為你,你父親現(xiàn)如今對你的喜愛消磨的一干二凈,連帶著我也要跟著你受苦!#34;</p>
沈硯聽見這些話,黑眸幾乎沒有波動。</p>
像是一潭幽幽的深井,水面</p>
平靜,無波無瀾,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低聲問: #34;姨娘,您要說的話說完了嗎?若是說完了,便先回去吧。我得出去迎賓。#34;</p>
又是這樣,每每見到他,與他說些什么,便是這副死模樣!</p>
她為何就生了這么個不孝的兒子!?</p>
鄭姨娘聽見前院傳來的熱鬧聲響,想到今日是什么日子,想到沈禾這個國公府嫡子十幾年過得舒舒服服,她卻越過越差,連她的兒子都不幫襯著她,她便覺得自己胸腔中怒氣涌動,格外難以壓抑。</p>
她一把攥住沈硯的胳膊,不準他離開,抬手狠狠一巴掌揮過去: “你是啞巴了還是聾了!我肚子里怎么會爬出來你這么個東西!#34;</p>
#34;啪!#34;聲音格外的清脆響亮。</p>
卻不是扇在了沈硯的臉上。</p>
他抬著手,擋在自己的臉側(cè)。手背在這一巴掌下,迅速浮起一層紅,可見鄭姨娘用了十足的力道。</p>
邊上跟著的小廝小聲吸氣: #34;公子!#34;</p>
沈硯挨了打,也沒有氣惱,仍舊用那雙幽幽的黑眸望著鄭姨娘:“姨娘,我說過,我還要去迎客。#34;</p>
他偏頭,對身邊的小廝說: #34;找兩個人來,送姨娘回院子。#34;</p>
說完這話,他頓了頓,又看向鄭姨娘:“或者您想見父親,我可以讓人從偏門,將您送去父親的宅院中。#34;</p>
鄭姨娘氣得胸口起伏!</p>
她哪里是想見沈從允!</p>
沈從允在外面置辦了新宅子,常年不歸家,早便在外頭有了新的妾室,哪里還記得她這個半老徐娘?</p>
鄭姨娘氣到口不擇言:“你這么想和沈禾做兄弟,你怎么不從他娘的肚子里爬出來,要從我的肚子里出來?!我若生得不是你,我怎會落到如今境地!?#34;</p>
沈硯已經(jīng)走出去幾步,聽見這話驀地停下,扭頭回來瞧鄭姨娘。鄭姨娘不知為何,被看的有些害怕。</p>
分明這個孩子是她生的,在她跟前也從不言語反駁,但她對上沈硯那雙深黑的眸子,打心底里覺得發(fā)怵。</p>
沈硯望著鄭姨娘,輕聲說: “我也想啊。”</p>
鄭姨娘愣住,她立時忘記什么發(fā)怵,害怕,尖聲道: “</p>
我便知道!你怪我不是正房夫人!嫌棄我出身地位,若是能從沈禾親娘肚子里爬出來,你早就做了國公府的繼承人,哪里還需如今一般為了討好老國公與老夫人入軍營,哪里還要哄著沈禾那個事事不成的毛孩子!#34;</p>
沈硯不再說話,他大步轉(zhuǎn)身離開,院子里被叫出來的人道: “您請回院子中去吧,大公子吩咐了,奴才們不好違命。#34;</p>
鄭姨娘一路尖聲怒罵,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自己院子中,那副怨懟的模樣,像是恨不得回到沈硯剛出生的時候,將他活生生掐死。</p>
一行小廝與護院守在門口,以免鄭姨娘偷偷跑出來,去前院沖撞了人。聽見她在里頭的怒罵聲,面面相覷。</p>
心中暗自嘀咕,真不知道鄭姨娘在不滿什么。</p>
有大公子在,鄭姨娘這些年難道不是錦衣玉食,一堆人伺候著,過得好生自在嗎?大公子還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簡直大孝子不為過了。</p>
沈禾到了午間,跟出籠的鳥一樣,從學堂里飛出去。</p>
一路上馬車,到國公府瞧見門口一輛又一輛的馬車,被門房牽走安置,驚訝道: “今年怎么這么多的人?#34;</p>
忠言嘿嘿一笑: #34;小公子,去年人也不少呀。#34;</p>
沈禾心說也是,從馬車上跳下去,帶著人繞過了前院,抄小路去找自家爺爺奶奶。</p>
管家一個錯目,便瞧見了他,喜出望外,小步跑著上前問:#34;小公子來了?#34;</p>
沈禾語調(diào)上揚,聽起來心情好的要命:“是呢是呢,太子哥哥來了嗎?”</p>
管家說: #34;太子殿下忙碌,眼下還未到呢,不過柳家?guī)孜还有〗愕搅,哦,還有小郡王,鄭家公子,對了,大公子半個時辰前也從京郊營地中回來,眼下正在前院宴席上陪著賓客們呢。#34;</p>
沈禾立刻笑嘻嘻的:#34;好!我先去見祖父祖母,馬上過來尋他們!#34;說完便一溜煙,只留了個背影。</p>
管家聽見小公子一點兒不關心國公在不在,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心說這府中真是有沒有國公都沒差了。</p>
眼下太子殿下形勢大好,再過上幾年,國公府便是小公子做主了。這么一想,管家也懶得操心沈國公到底回不回。他愛回不回,</p>
沈禾尋到了老國公與</p>
老夫人,一通祖父祖母的撒嬌完,老夫人與老國公樂不可支,忙著給他懷里寒生反禮</p>
老國公早年征戰(zhàn),后來駐守邊關,得先皇賞賜無數(shù),一大堆寶貝。這么些年半數(shù)到沈禾的小荷包里了。沈禾笑嘻嘻的捧著,親昵的抱了抱自家爺爺奶奶。</p>
逗的老夫人輕輕打他肩頭: “哎喲,多大的孩子了,還這樣沒大沒小的!鄙蚝毯俸僦毙Γ #34;多大了也是祖父祖母的孫子,是不是?#34;</p>
他說: “祖父祖母的私庫半數(shù)掏給我了,我以后要是沒出息,養(yǎng)不起祖父祖母可怎么好!崩蠂χ嗨X袋: #34;輪得到你養(yǎng),你祖父我家產(chǎn)豐裕,再養(yǎng)個小禾都綽綽有余。#34;沈禾圍著兩個老人家說了好一會兒話,然后扭頭出去說: “我去找朋友啦!”老國公揮手,趕人: “去吧去吧!</p>
沈禾一路小跑,沖到前院,還沒找到柳崢他們,先聽見太子殿下駕到的呼聲。前院呼啦啦的行禮,戚拙蘊冷淡低醇的嗓音格外的顯耳。今日的太子殿下,仍舊一身黑衣,金線繡文。</p>
他周身氣勢威壓很重,抬著眸子掃過一圈,抬腳朝著里間走。沈禾正想往外溜著,去跟男主碰面呢。</p>
不知道怎么回事,戚拙蘊明明看見他了,隔著長廊,從那頭遠遠掃過他一眼。沈禾甚至跟他對上了視線,一臉歡欣的沖他揮手。戚拙蘊的黑眸在他身上短暫停留片刻,隨著管家朝里走。沈禾:#34;?#34;</p>
干嘛呀,明明看見他了,怎么不理他?</p>
沈禾想追上去,瞧瞧男主有什么重要的事,連他回他頭號小弟一個招呼的功夫都沒有。要是理由不好,他可就要發(fā)脾氣了啊。</p>
適當發(fā)發(fā)脾氣,讓男主知道他這個小弟的重要性跟存在感。</p>
沈禾正一心嘀嘀咕咕,走了兩步,戚拙蘊修長的背影過長廊轉(zhuǎn)交,消失在回廊里。他背后出來個人,拍拍他肩頭: #34;小禾。#34;沈禾扭過頭去,高興的喊: “哥哥!”沈硯順著他剛剛的方向看: #34;太子殿下來了,大約是去見祖父祖母。#34;</p>
沈禾心說也是,暫時將男主放下了,眼睛亮晶晶的盯著沈硯,嘿嘿壞笑: “哥哥你的生辰禮呢?#34;</p>
讓他瞧瞧是什么好東西。</p>
沈硯被他這副小模樣逗的露出笑容: “早就備好了,給你!彼麖男渥</p>
中摸出一個長條的紅木盒子。</p>
盒子被打磨的很光滑,上面還染著一種好聞的木香。</p>
沈禾興高采烈的接過來,不管里面是什么東西,先乖乖道謝:#34;謝謝哥哥!#34;</p>
沈硯下巴微揚,示意盒子: #34;打開看看。#34;</p>
沈禾期待感拉滿。</p>
他喜滋滋打開盒子,看見里頭躺著幾個小小的盒子。</p>
他說: “哥哥你幫我拿一下!</p>
他將木盒子放在沈硯手里,沈硯好脾氣的給他當人形置物架。沈禾埋頭去開小盒子,然后震驚的開出兩盒水粉顏料。他瞪大眼睛: “哇!哇哇!”真的是水粉!</p>
不確定,再試試!</p>
他用小指去勾了一點點顏料,確定質(zhì)感跟上色能力。沈禾宣布這個禮物,占據(jù)他今年最滿意的禮物之一!</p>
他看著自己勾出來的那點顏料,頓時開始心疼,天啦,這還不知道再制作出來要花多大功夫,就被他勾出來這么一大團。</p>
心痛死了。</p>
就跟他一大坨白顏料被糟蹋了一樣心痛!</p>
沈禾寶貝的將小盒子的蓋子塞回去,蓋上木盒: “我非常喜歡!哥哥你從哪里弄來的!”沈禾眼睛亮的像是一條小狗,如果有尾巴的話,沒準已經(jīng)在背后搖得能夠螺旋起飛。</p>
沈硯被他這樣子逗笑了: “是有個友人,他認識幾個朋友,喜歡搗鼓這些東西。你從前不是跟我說,想要這樣的色料,但你自己不會制嗎?我大致同他們說了下,不知道對不對。#34;</p>
沈禾頭不停的點: #34;對的對的!#34;</p>
沈硯從袖口掏了掏,抽出一張好好折疊的紙: #34;這是材料,我抄寫了一份帶回來,一便給你。#34;</p>
沈禾高興的簡直要找不著北了。</p>
他為這事埋怨過很久,暗恨他以前了解的知識少,只跟著線上教學哐哐畫過幾年。</p>
聽說美術生很多都知道顏料的制作方法。</p>
現(xiàn)在他也有了。</p>
他抱著小盒子,不想放下,不過稍后還要見賓客,于是他重新塞給沈硯:“哥哥我先放你那,回東宮的時候來找你拿!#34;</p>
他補充說: “那些禮物都放你那</p>
!”</p>
沈硯無可奈何: #34;好。#34;沈硯高興完,開始鬼鬼祟祟。</p>
他沖沈硯勾勾手指,湊到他身邊小聲問:“哥哥,表哥他們在哪頭?”</p>
沈硯好奇: #34;那頭,涼亭里,你要做什么?#34;</p>
沈禾一副要干壞事的模樣。</p>
沈硯壓著唇角,眨眨眼說: “你過去,還是要我?guī)湍銓⑷私羞^來?”</p>
沈禾選擇后者。</p>
涼亭附近人太多,有不少陌生人,不方便他們說話。涼亭里。</p>
有好些人聚在這里。</p>
都是熟面孔。</p>
柳家年紀小還沒入仕的幾個兄弟姐妹都-->>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在此處,鄭學則與戚厭病幾人也在。柳黛眸子轉(zhuǎn)動,今日這樣的日子,她穿著很規(guī)矩的女裝,是個非常清麗的少女。</p>
原本是該坐在女席,但她膽子大,加之這邊人少,多數(shù)是自家兄弟,便拉著堂姐一道坐在此處。她探頭看了好一會,嘀咕著問:“怎么還沒有瞧見小禾?”</p>
柳岱說: “回了。我方才聽見有人說瞧見了他,應當是見老國公與老夫人!边h遠有幾個少年,瞧見他們這頭坐著不少人,很是眼熟,跟著湊過來。</p>
還隔著一小段距離,戚厭病舉著自己的扇子招呼:#34;金愿,怎么你們幾人都來了?#34;名叫金愿的那名青年翻個白眼:“你這話問的,我哪年沒來?大家都是同窗。”</p>
他擠開了戚厭病,戚厭病哼笑,自己重新尋了個位置坐下,問:“你要給小禾送什么?讓我們開開眼界。#34;</p>
金愿抬著下巴,揚起眉梢,得意道: “別說,這回還真能叫你們開開眼界!</p>
鄭學則黝黑的眸子挪開,跟柳崢對視一眼。</p>
柳崢低下頭去,已經(jīng)開始在笑了。</p>
不能笑的太明顯。</p>
他手指握拳,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一聲。</p>
金愿沒有自己被坑了的自覺,戚厭病很捧場的繼續(xù)問: #34;哦,是什么好東西,說來聽聽?#34;金愿說: #34;會自己轉(zhuǎn)動的風扇,你們可見過?#34;鄭學則干脆起身:“我去逛逛。”</p>
柳崢跟上: “我也去。這里我還算熟!</p>
柳黛仰著頭,瞧見</p>
自家五哥走了,她打量五哥眼底的笑意,總覺得有什么他們不知道的事。柳黛興致勃勃,本想拽一把柳岱一起跟上,想到什么,自己提著裙子溜了,走前囑咐柳岱: “你陪著六姐姐。#34;</p>
柳岱: #34;?#34;</p>
柳岱:“等等,你們……”去哪?怎么丟下他一個?戚厭病還留在原地,認真的做金愿的捧哏。</p>
柳崢與鄭學則走出去沒多遠,到了花園里,安靜許多。柳黛提著裙子追上他們,問:“五哥,衣服做好沒?”</p>
他們站在人工挖出的小湖泊邊,綠柳枝條被風吹得晃動,拂過水面,金鱗耀目。</p>
柳崢好笑:#34;做好了,你沒有將此事告訴其他人吧?#34;</p>
柳黛拍拍胸口: #34;這話說的,我嘴可嚴實了。#34;</p>
柳黛小聲問: #34;所以你們打算什么時候讓小禾穿,怎么說也得讓我瞧瞧吧?我可以為小禾梳妝打扮!如何?#34;</p>
她興奮的舉手,力圖讓自己參與其中。小表弟穿女裝,多有意思啊!</p>
柳崢正準備說話,鄭學則忽然扭頭,看見了遠處站著的兩三人。他立刻行禮: #34;見過太子殿下。#34;柳崢與柳黛: #34;.…</p>
有什么比在背后商量著逗小孩,結(jié)果被小孩那嚴苛冷酷的撫養(yǎng)人撞上,更讓人尷尬的事?或許有,但他們眼下覺得這件事,是他們目前經(jīng)歷過最尷尬,且最讓人心虛的。柳黛在心里一個勁呼喚,小禾快來,小禾怎么還不來,太子殿下真是太可怕了!他們只是想哄小禾穿女裝而已,怎么一副他們要下毒害人的可怕樣子。</p>
戚拙蘊從那頭走來,目光淡淡瞧著他們: #34;衣服?#34;</p>
太子黑眸沉沉,讓人不自覺害怕。</p>
柳崢與鄭學則還好,見過太子許多次。</p>
柳黛見過的次數(shù)少了很多,而且每每太子去柳府時,柳黛都是有多遠跑多遠。</p>
眼下被頂著太子的氣勢,心口砰砰直跳。</p>
手心流冷汗。</p>
柳崢嗓音干巴巴道: “回殿下……是我們與小禾做的賭約。”</p>
戚拙蘊說: “孤知曉。那賭約你們輸了,記得兌現(xiàn)賭注!</p>
柳崢: #34;?#34</p>
;</p>
鄭學則: #34;……</p>
鄭學則最先應聲: “是!</p>
戚拙蘊并沒有這樣離開,而是又盯著他們瞧了一會兒,無人曉得他黑眸底的神情到底是什么意思。</p>
約莫小半盞茶的時間,日頭曬得柳黛心里哇哇叫苦,后悔自己來摻和這件事。太子殿下才說: #34;女裝既已經(jīng)做好,便命人取來,給孤吧。#34;柳黛腳下一軟,差點對著太子殿下失儀。</p>
不是,什么叫給他?</p>
女裝給他干什么呀?</p>
柳黛心里跟貓爪子撓一樣,好奇的要命,忍不住偷偷抬頭去瞄太子殿下的神情。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青年面無表情,一雙黑眸烏沉沉的,讓人心底發(fā)怵。她立刻低下頭,心說果然還是很可怕。</p>
真不知道小禾怎么跟這么可怕的太子殿下,生活了十幾年。雖說她知道太子殿下對小禾是很溫和的,但這么多年,難道就沒個發(fā)火的時候嗎?</p>
柳黛七七八八想了一堆,在心里為可憐的小禾默哀幾聲,等到太子娶太子妃,小禾搬出東宮就好了吧。</p>
京城現(xiàn)在不是都在傳,太子殿下要選太子妃了嗎?再說了,小禾再過上兩年,就快到了加冠的時候。</p>
該出來立府成家,不會住東宮,跟太子殿下的接觸也能夠減少許多。這樣一想,柳黛放下心來。</p>
等到柳黛再抬頭,太子已經(jīng)帶著人走掉。柳黛長舒口氣: #34;太子殿下真是太可怕了。#34;柳崢與鄭學則也長舒口氣。這口氣舒到一半,兩個人同時想起什么,對視一眼,臉色都變得有點尷尬。</p>
方才太子殿下說什么來著?小禾賭約嬴了,讓他們記得兌現(xiàn)。</p>
……所以京城中盛傳的選太子妃一事,是假的!?</p>
鄭學則深吸一口氣,吐出一句話: “我就不該跟著戚厭病攪和!</p>
柳崢閉目,不想去想自己穿女裝,還要讓自己的長輩看見,是什么場景。</p>
沈禾完全不知道這一茬。</p>
他還在滿心期待等著柳崢他們,告訴他們輸了這個大消息。哈哈哈!沈禾叉腰在心里大笑!</p>
可算是輪到他嘲笑他們了!</p>
柳崢他們還沒被找來,沈禾瞧見一道人影從假山后面的小徑走出來。青年身形高,遠遠走來便已經(jīng)引人注目</p>
,沈禾隨意一瞥就看見人。他已經(jīng)忘記方才打招呼沒被理會的仇了。</p>
開開心心繼續(xù)揮手: “哥哥!</p>
戚拙蘊走到廊下,瞧著少年明亮的眼眸,他笑容滿面,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精神的像是株正勃勃生長的小樹苗。</p>
戚拙蘊有片刻的僵硬,唇畔習慣性露出溫柔的笑意,應和他: “嗯!</p>
沈禾背著手,圍著戚拙蘊轉(zhuǎn)一圈,眼睛在他手里打量,沒看見什么東西,也沒發(fā)現(xiàn)他袖袋里像是放了東西的樣子。</p>
除非那東西很小很輕,倒也不是沒可能。</p>
這種行為跟圍著人轉(zhuǎn)悠打量,瞧瞧人手里有沒有握著好吃的小貓沒區(qū)別。</p>
他沒看見,嘿嘿笑著去拉戚拙蘊的衣袖:#34;哥哥你別賣關子了,讓我看看到底是什么。#34;戚拙蘊垂著眸子,盯著沈禾帶著軟肉的白皙臉頰,腦海中突兀地再度冒出夢中的場景。</p>
冷白月光灑滿的湖面,金鯉似的少年長著一張與眼前小少年一模一樣的臉,露出一模一樣的親昵信賴神情,乖巧仰著頭望他。</p>
那雙眸子是橘金色的,映著他的影子。</p>
戚拙蘊唇角的笑意忽然消失,下頜線繃緊,脖頸似乎都隨之有些許僵硬。</p>
他抬手按著沈禾的肩頭,讓他往后退了一些,溫聲說: “沒有藏在袖子里,哥哥放在你的寢殿中,待回宮,你就能看見了。#34;</p>
少年渾然不覺,他心心念念他的禮物,聞言不高興的撅嘴: #34;好吧,那我回去再看!#34;</p>
撅完嘴,又變得高興,笑嘻嘻的與他說:“哥哥我去找表哥他們,嘿嘿,他們還不知道他們賭輸了,現(xiàn)在肯定偷偷摸摸商量讓我穿女裝,我去嚇死他們!#34;</p>
說罷,就偷偷摸摸沿著長廊跑開,邊跑還嘀咕: “哥哥去幫我叫個人,怎么把自己叫丟了!逼葑咎N呼出一口熱氣。</p>
他在心中冷冷的想,也許他真的該尋一位太子妃。</p>
尋常男子到他這個年紀,便是不妻妾成群,也有了自己的妻子,乃至于兒女。若是他有自己的太子妃,不至于會產(chǎn)生這樣的錯覺與念頭。</p>
對自己一手養(yǎng)大的孩子產(chǎn)生綺念。</p>
說出去,誰不覺得禽獸不如?……最要緊的是,禾禾不知道。</p>
世人</p>
如何,戚拙蘊從不在乎,可有朝一日,讓沈禾曉得他夢見些什么,那雙眼眸里裝著的興許不再是信賴與純?nèi),而是懼怕與厭惡。</p>
戚拙蘊用力按著眉心,指尖將眉宇間的皮肉按得發(fā)紅。疼痛讓他回過神來。</p>
他淡淡道:“忠洪,去安排人,查查送上來的那幾名太子妃人選!敝液閷Υ烁械皆尞悾 #34;是。#34;</p>
先前不是只說查那位王小姐,怎么現(xiàn)如今各個要查?戚拙蘊放下手的時候,神情變得平常。等選出位合適的太子妃,便沒了這種憂慮。只不過偶然的夢境罷了。</p>
他這樣想。</p>
想到這里,戚拙蘊對自己方才,乃至于早間冷落沈禾的行為,感到煩躁。為了個不知所謂的夢境,何必如此。禾禾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因此讓他覺得生疏與不悅,才是得不償失。</p>
沈禾一路跑出去,按照規(guī)矩先去見過賓客,作為今日的主人,要應付一大堆人。來跟他問好的大半是他不認識的,有一些覺得眼熟,但人實在是太多了,他記不住。老夫人與老國公同樣出來,陪著沈禾。</p>
沈禾瞧著管家,還有自家爺爺奶奶好像各個都認識,心中大為震撼,心想果然社交也是門天賦技能。</p>
讓他把這么多張臉跟身份名字都對上,他還不如回去被宋少傅押著再背兩篇策論。當然,就兩篇,不能再多了。</p>
一到這種人多的場合,沈禾就從撒歡的小狗變成手腳不知道往哪兒放的拘謹小朋友。老夫人提醒他對面是誰誰,他就乖巧問好。</p>
跟有根繩子將他的手腳捆住似的。</p>
靦腆禮貌。</p>
客人們不管沈禾放得開還是放不開,閉眼就是一頓夸,馬屁拍得要多響有多響。能不響嗎?</p>
國公府早早定下的繼承人,未來的小公爺。又與太子殿下交情極深。</p>
眼下,他們后頭,太子殿下正用他那雙漆黑的眸子望著這一頭。</p>
每個瞧見的人恨不得將自己的嗓音提得更高,讓太子殿下聽聽自己夸的多用力。沈禾:#34;……#34;臉笑麻了,耳朵也有點疼,他們?yōu)槭裁匆@么高的嗓門。</p>
聲音小點他也聽得見,他聽力沒有受損。</p>
再這么下去倒是真要受損了。</p>
沈禾表情慢慢垮下去。</p>
跟被曬蔫兒了</p>
似的。雖然收到很多禮物很開心,但是這么多人真頭痛。</p>
他在心里長吁短嘆,嘆了還沒兩句,身邊圍著的人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扭頭朝著他背后行禮:#34;太子殿下。#34;</p>
沈禾扭頭,發(fā)現(xiàn)男主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廊下到自己背后了。他高興喊他:“哥哥。戚拙蘊對其他人隨意頷首,唇角勾著點沒溫度的笑容,轉(zhuǎn)向沈禾的時候,眸子肉眼可見的軟化。</p>
低聲說: “哥哥還未用膳,進去陪哥哥一會如何?”</p>
其他人立刻說: #34;小公子快去陪殿下罷,不必再陪著我等。#34;</p>
他們心說,也就是沈家這位小公子與太子關系甚篤,否則換了其他人宴賓客時,哪里會放下太子,去管他們這些人。</p>
就是不知,太子殿下登位后,是否還會與沈小公子親厚如斯。</p>
沈禾不知道,沈禾只知道自己可算是能夠擺脫這些人了。</p>
他急巴巴跟著戚拙蘊,生怕慢了半步,又要被抓回去見客。</p>
戚拙蘊放下自己心頭那點別扭,再去瞧沈禾,便恢復了從前的相處。</p>
沈禾根本沒注意到這個早上與中午,跟以前有什么不同。</p>
他熱得額角跟脖子都是汗,往屋里跑,找人: “我想喝冰鎮(zhèn)的酸梅湯,廚房有嗎?”</p>
小丫鬟應聲: #34;奴婢這就去為公子殿下端來。#34;</p>
戚拙蘊自袖口取出帕子,為沈禾擦掉汗珠。</p>
沈禾去找扇子,找到后打開,給自己扇風,扇了兩下后調(diào)轉(zhuǎn)方向: “哥哥你熱嗎?”他呼呼給戚拙蘊扇了兩下,又轉(zhuǎn)過來給自己扇。</p>
這么換來換去,換了兩次就開始不耐煩。</p>
他干脆拖著椅子,將中間隔著的小桌幾推開,兩張椅子合并著靠在一起。然后坐回去,身體傾斜,靠向戚拙蘊那頭,舉著扇子對著他們兩個扇。沈禾高興說: #34;這樣我們都能扇到,我可真聰明。#34;忠洪笑瞇瞇道: #34;小公子,還是叫奴才來吧?#34;</p>
沈禾搖頭:“我自己扇就行,忠洪你問問管家還有冰盆嗎?”忠哎了聲,去找府中的管家。今日賓客多,府中的人都格外忙碌。沒多少人能管上沈禾這頭。</p>
忠言跟著忠洪一道去了,花廳里就只剩下戚拙蘊與</p>
沈禾兩個。</p>
還有個小太監(jiān),是跟著忠洪的,但他遠遠站著,沒人使喚他的時候,不敢靠得太近。</p>
沈禾臉都笑酸了,小聲與戚拙蘊嘀咕: “哥哥,我覺得下次生辰我不想再請這么多人來了。每次都是這樣的,可是祖父跟祖母我勸不聽,要不你去跟他們說說吧。#34;</p>
戚拙蘊原本不是很熱。</p>
大約是沈禾靠的太近,少年人身上的熱意傳來,讓他也覺出三分燥意,從沈禾手里接過扇子:#34;手酸了?哥哥來吧。#34;</p>
他低聲問:“是因為人多不想辦,還是因為不喜歡?旁人想要辦這樣的宴席,都請不來這樣多的人,你倒好。#34;</p>
沈禾有人幫忙扇風,還是男主,嘿嘿笑兩聲后樂得自在,將扇子給他。</p>
他一手托著自己的下巴,手支在靠近戚拙蘊那側(cè)的椅子把手上,整個人窩在椅背中,揚著小嗓音理所應當?shù)恼f: #34;別人是別人,我是我呀,對不對?#34;</p>
戚拙蘊被他這么一句話弄笑了,心說,的確,旁人是旁人,他是他。</p>
旁人都得不到的東西,送到他跟前,哪怕他不要也沒有關系。</p>
要緊的只有一點,他是否高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