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無惑回到家里的時候,看到老者仍舊是神色平淡從容,正在烹茶,看到他回來,仍是不緊不慢淡問道:“無惑歸來也?”
“嗯!
“今日講法如何。俊
齊無惑如實相告,又補充道:“今天我講述的部分,都是來自于澹臺煊的《成仙錄》,以及我好友留下的修行筆錄,沒有將老丈傳授給我的那些講述出去!彼記得當(dāng)時老人說過,有些部分是【你知我知,唯你獨傳】,這些是不可以外傳的。
老人撫須笑道:“能夠觸類旁通,解讀出其他的修行法門,你也算是入門了!
“不錯,上善!
旋即端起茶,卻未飲。
本來要湊在嘴邊,卻似乎想起什么,頓住。
只是端著茶盞,輕描淡寫,風(fēng)輕云淡且若無其事道:
“煉丹又如何?”
齊無惑當(dāng)即將煉丹時候的諸多手法,技巧都說出來,老人頷首,道:“你是從哪里得到的手法?”齊無惑想了想,回答道:“是我在準(zhǔn)備開爐的時候,想到了您說過的煉丹總綱,忽然發(fā)現(xiàn)煉丹的手法和運轉(zhuǎn)修行的方式相同,所以試了試!
老人道:“只是如此?”
齊無惑又想了想,搖了搖頭。
老者似有稍松了口氣。
齊無惑回答道:“煉丹的時候,看到冬日午后,太陽和月亮同時出現(xiàn),所以有所感悟!
“姑且試了試!
“還好沒有出錯!
少年的臉上露出了松了口氣的神色,而后又道:
“后來又想到您說過,日是心,是修性也;而月是腎,是修命也。”
“日升月落,每天都是如此,仿佛兩相催促,又有玄妙的感覺,每一天不會遲,也不會早,仿佛天地也是一人體,見日月輪轉(zhuǎn),如性命雙修,不可急促,不可遲緩,每日修行,不可懈怠,是以名之【去復(fù)回】!
旋即聲音稍止,收斂了難得露出的少年心性,坐得筆直,輕聲道:
“都是我自己亂猜的,不知道對還是錯……”
老者的動作稍微頓了一剎那,溫和問道:
“還有什么?”
齊無惑遲疑了下,道:“既然日月輪轉(zhuǎn)如同性命雙修。”
“那么天地難道也是一人體?”
“還是說作為人雖然小,但是體內(nèi)也可是一天地?”
“是雖小,卻也大?”
“修行的第一步,難道是【往外觀看天地,往內(nèi)照見自我本性】嗎?”
老者微微吐息。
想要喝茶。
一杯茶卻難以舉起飲下。
唯他可見,茶盞之中多少泛起了一絲漣漪。
許久,慢慢頷首。
平靜飲茶,只道一聲善。
又許久后,長嘆一聲,才開口,似頗欣喜,似頗期許,如見美玉蒙塵,掃去灰塵之后,頓見光輝,贊嘆笑道:“聽過我的總綱之后,懂得借助地氣來催動日月,而后煉丹,煉丹的時候,又能對性命雙修有所領(lǐng)悟,多少修行人,打坐數(shù)十年,不知道這個道理啊!
“他們或許知道這些話,卻都只是師長傳授,并無自己的領(lǐng)悟。”
“你在這一方面的悟性,著實不錯啊,也不是假話,就連老夫都稍微被你嚇到了些!
“然悟性潛力,尚且不是伱能引以為傲的東西,當(dāng)戒驕戒躁!
“大道徐行,不爭早遲!
“無惑可知道么?”
齊無惑拱手道:“是!
老人看著他,眼底頗為滿意,沉吟了下,終究忍不住心中的欣喜,撫須允諾道:
“等你真的有大成一日。”
“老夫或許會親自為你煉丹一爐!
“而你可以旁觀!
“無惑,勉勵之!”
“嗯?是。。
齊無惑臉上浮現(xiàn)出真的屬于少年心性的燦爛笑容。
他只是覺得老人在教導(dǎo)自己,只是知道老人關(guān)心自己,所以開心。
但是卻不知道,老人那很平和一句,我煉丹的時候你來旁觀,究竟是代表著何等沉重的分量。
時間流轉(zhuǎn),但是諸多事情也和往日沒有什么區(qū)別。
到了要出發(fā)的前一天晚上,齊無惑做了很多可口的菜肴,第二日早上的時候,齊無惑早早便打來了井水,洗漱過臉龐,而后換上了一身干凈些的衣服,把門都鎖好,收拾了行囊,重點是寫滿了那些被害魂魄遺愿的白紙,陶太公的玉書,自己過去經(jīng)歷的唯一線索·明真道盟的腰牌。
而后一琴一劍。
除此之外,再無它物了。
轉(zhuǎn)身走出來,又把自己的兩扇木扉門閉合好,看著家,轉(zhuǎn)身看到老者撫須站在背后,梅花樹盛開燦爛。
“無惑準(zhǔn)備好了嗎?若是還有些事情沒有準(zhǔn)備好,可以再待一會兒!
“不用了!
“哈哈,那便走吧!
“隨我訪友去。”
老人撫須笑著,帶著齊無惑走出,外面是撲面而來的熱鬧感覺,年節(jié)快要到了,城鎮(zhèn)里面也熱鬧了起來,屠夫殺了一只豬,熱熱鬧鬧地吆喝著,酒鋪有些干瘦的活計,卻又有好大力氣,把那樣大一個酒缸挪出來,打開泥封,用晾曬干后又切開的葫蘆瓢舀酒。
干凈的酒液落下來,酒香好濃郁,讓人們都走不動腳。
那些只有過年的時候會出現(xiàn)的小販們也帶著插滿了糖人和糖葫蘆的稻草人走了來,小小的推車上面,丁零當(dāng)啷地想著,齊無惑記得自己小時候最喜歡這些。
在父母還活著的時候,在故鄉(xiāng)還在的時候。
嬉鬧的聲音響起,只到了少年腰間的孩子們奔跑打鬧著跑向小販,和少年就這樣逆向著擦過,孩子們笑容燦爛,少年的衣擺微微動著,身量挺得筆直。
小販彎下腰來,笑著拿出麥芽糖,腰帶上插著的撥浪鼓隨著動作一下一下的。
孩子們搜集來些碎鐵塊,便是可以和從小販這里換一小塊麥芽糖。
人來人往,大家都談?wù)撝旯?jié)的時候要吃些什么好吃的,有哪位了不得的客人來,卻都仿佛沒有看到這一老一少,人間煙火氣,自袖口飄過,老人撫須看向旁邊的少年,笑著問道:“要過年節(jié)了啊,這么熱鬧,隨著我出去,可以嗎?”
齊無惑回答:“嗯!
“我在之前也經(jīng)歷過這些的!
“所以,沒關(guān)系!
老人看著他,笑著嘆息道:“黃粱一夢,勘破了名,但是也讓你的一些東西更堅定了!
“去【假】留【真】。”
“是修【道】也。”
“那便走吧!
“嗯。”
少年最后看了一眼背后的熱鬧城鎮(zhèn),然后轉(zhuǎn)過身來,被老人帶著,和充斥著紅塵味道的這些人們分開了,背對著漸漸走遠,最后連袖口帶著的炊煙也如風(fēng)煙般地散去了,藍衫干凈,背后背著劍匣,劍匣里面放著一劍一琴,眸子干凈溫和,只十四歲的少年。
他和老人一起走到了大道上面。
慢悠悠地走出了這個城鎮(zhèn)。
“老丈,要去見的那位很近嗎?我們可以走著去?”
“哈哈,是近也遠,是遠也近。”
“無惑……”
“且隨我來。”
老人撫須看著旁邊少年,一語雙關(guān),笑言道:
“汝為良才,老夫為你指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