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休息室推門走出去,見門外沒人,秦青卓松了口氣。
不遠(yuǎn)處傳來嘈雜的人聲,順著走廊再往前走幾米然后拐個彎,就是節(jié)目組提前設(shè)置的媒體采訪區(qū)。光是聽這動靜,就可以想見此刻各家娛記扛著長槍短炮追問不停的場面。
前一陣子兩個人剛被狗仔拍到街頭擁抱,今天又在舞臺上進(jìn)行了這番合作,更別提之前的《輕啄》和雨夜“私奔”……有過多年跟媒體打交道的經(jīng)驗(yàn),秦青卓完全能預(yù)料到娛記們會怎么狂轟濫炸、刨根究底地追問他與江岌之間的關(guān)系。
“別走那邊,”他握住江岌的手腕,放輕聲音,“我們從這邊悄悄遛出去!
江岌“嗯”了一聲,調(diào)轉(zhuǎn)了腳步方向。
無需多言,兩人連溜號這事兒都做得十足默契。
并著肩,微低著頭,腳步輕而快地大步穿過走廊,徑直走向盡頭的安全通道。
樓梯間響起交錯的腳步聲,猶如又一次心照不宣的私奔。
走到地下停車場秦青卓深深吸了口氣,空氣中摻雜著汽車尾氣的味道,跟空氣清新完全沾不上邊,然而卻有種從身體的每處毛孔都透著舒暢的感覺。
朝車子走過去時江岌拿出手機(jī),在樂隊(duì)群里發(fā)了條消息,告訴鐘揚(yáng)和彭可詩接受完采訪直接來地下停車場。
“江北呢,”坐進(jìn)車?yán),秦青卓透過車窗看向外面,“不是說賽后到停車場匯合么?”
“我打電話問問。”江岌說。
正要撥去電話,屏幕上跳出了視頻邀請。
江岌拇指輕觸屏幕,接通了視頻,一雙圓溜溜、黑漆漆的眼睛顯示在視頻聊天框里。
那邊看上去光線黯淡,江岌問了句:“你跟鶯姐在哪兒?”
“在車上!苯闭f。
秦青卓湊到攝像頭前跟江北打招呼,江北一見他便說:“原來你唱歌這么好聽!”
“是比我打游戲的水平要高一點(diǎn)吧?”秦青卓笑著說。
“那可高太多了!苯币稽c(diǎn)也不掩飾他游戲打得很爛的事實(shí)。
那頭黃鶯的笑聲傳過來,江岌也笑了一聲,又說:“把你們的車位號給我發(fā)過來!
“我們都回去了,”江北說,“已經(jīng)在路上了。”
“你今晚不跟我們回?”江岌有些意外。
“江北東西還沒收拾呢,”黃鶯沒露面,聲音傳了過來,“今晚就先跟我回去了,而且這么重要的奪冠之夜,你們還不得好好慶祝一下啊?”
黃鶯這話說得隱晦,其實(shí)就是讓他們享受二人世界的意思。
其實(shí)江北在家也不會有太大影響,頂多兩個人收著點(diǎn),不能像之前那樣毫無顧忌地從一樓做到二樓而已。然而不得不承認(rèn),黃鶯的考慮還是挺周到的,畢竟今晚應(yīng)該注定不會安寧。
江岌笑了笑,領(lǐng)了這份好意,說“謝了鶯姐”。
“黃鶯,”秦青卓也跟黃鶯說,“這些日子辛苦你照顧江北了!
“辛苦什么啊,江北不用人照顧,”黃鶯在那邊開著車說,“而我們倆玩得可好了,我的排位分兒最近噌噌的長!
秦青卓笑了幾聲,江岌則說:“也就能玩這幾天了,回來就得去上小學(xué)了。”
“?”江北一聽,圓溜溜的眼睛頓時如臨大敵地瞪大了,“那我能不回去嗎?!”
“不行!
“可是我想玩游戲,不想上學(xué)……”江北嘀嘀咕咕的。
江岌不理會她的訴求,轉(zhuǎn)而說起了別的:“我讓你做的事兒,做好了么?”
“早就辦妥了,”江北撇了撇嘴,因?yàn)槌两谝蠈W(xué)的噩耗中而提不起精神,拖長了語調(diào),“放心吧——”
江岌沒再跟她多聊,跟黃鶯說了一聲,然后就掛斷了視頻。
秦青卓挺好奇地問了句:“你讓江北做什么了?”
“秘密。”江岌收起了手機(jī)。
原本只是好奇之下的隨口一問,江岌這么說,秦青卓倒真的被吊起了胃口,笑著催他:“別賣關(guān)子,快說!
“回去你就知道了!苯дf著,朝前抬了抬下頜,“他們兩個出來了!
秦青卓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鐘揚(yáng)和彭可詩從電梯間出來了,正朝車子的方向跑了過來。
江岌啟動車子朝兩個人開了過去。
車子停下來,兩人一左一右拉開后排車門坐了進(jìn)來,鐘揚(yáng)氣喘吁吁的,看起來有些狼狽。彭可詩平時一向淡定,此刻看上去也沒比鐘揚(yáng)好多少,靠在椅背上平復(fù)著呼吸。
“青卓哥,你們跑也不叫上我們倆,”鐘揚(yáng)叫苦不迭,“我的天,那些娛記一直圍著我們問你倆的事情,簡直要把我跟詩姐給吃了……”
秦青卓自然是不能把在休息室發(fā)生的事情說出來的,從前排回過身,看著兩個人的模樣忍俊不禁:“真有那么可怕?”
“嗯,”彭可詩難得附和鐘揚(yáng),“一句話八個坑。”
“而且我們隨便說一句話,也能被解讀出八個意思,”鐘揚(yáng)還沒緩過勁兒來,“這些人是不是渾身都長著心眼啊……青卓哥,先給你打個預(yù)防針,我可能說了挺多不該說的……”
“沒事兒,”秦青卓笑著說,“早知道拉著你們一起跑了,我也是一時沒能想起來!
退居幕后的時間太長,從臺上走下來時他還真忘了有賽后采訪這回事。
而江岌半途拉著他去了那間休息室戴戒指,倒是陰差陽錯地讓兩個人躲過了這個環(huán)節(jié)。
秦青卓心有余悸地想如果當(dāng)時徑直走了過去,估計(jì)他們倆這會兒只會更狼狽,畢竟鐘揚(yáng)和彭可詩不是當(dāng)事人,娛記對著他們已經(jīng)算是手下留情了。
“往蘇卅的方向開吧,”車子駛出園區(qū),秦青卓轉(zhuǎn)過頭對兩個人說,“帶你們?nèi)コ灶D宵夜壓壓驚,然后再送你們回去吧,好不好?”
“我就不去了青卓哥,”彭可詩在手機(jī)上回著消息,這時抬頭道,“我晚上還有點(diǎn)事兒,江岌你把我放前面路邊就行。”
江岌應(yīng)了聲“行”,打著轉(zhuǎn)向燈靠邊停車。
“那我也不去了,”鐘揚(yáng)立刻說,“詩姐我跟你一起走,我可不想一個人留在車?yán)镒鏊麄z的電燈泡……”
以往這種時候,彭可詩都會挺隨意地應(yīng)一聲“行啊”,但今天她在手機(jī)上敲著字,簡短而直接地拒絕了鐘揚(yáng):“不順路!
“你不回學(xué)校?”鐘揚(yáng)問,“那你要去哪兒。俊
彭可詩沒答,車子停至路邊,她收了手機(jī),跟秦青卓和江岌打了聲招呼,又跟鐘揚(yáng)說了聲“走了啊”,然后推開車門下了車。
節(jié)目結(jié)束后的路況一如既往的擁堵,車流擠擠挨挨地緩慢往前蠕動著,下了車的彭可詩已經(jīng)背著貝斯往前走了幾米遠(yuǎn),車子卻仍在原地停滯不前。
秦青卓看見彭可詩走向了前面一輛酒紅色的轎車,那轎車的車窗壓下來,車內(nèi)伸出一只手朝外面招了兩下,繼而彭可詩朝那輛車走了過去,拉開車門坐了進(jìn)去。
秦青卓的眉梢?guī)撞豢刹斓靥袅艘幌隆绻麤]猜錯的話,從那涂著嫣紅指尖的手指和墜下來的黑色喇叭袖來看,車內(nèi)坐著的人應(yīng)該是沈姹。
車廂后排,鐘揚(yáng)感嘆了一句“我操,我們居然上了這么多熱搜……”
秦青卓不動聲色收回視線,“嗯?”了一聲。
“秦青卓江岌合唱、糙面云冠軍、江上情合體、躁動吧樂隊(duì)決賽、深巷有光……”鐘揚(yáng)讀著熱搜詞條,“我們也太有排面了吧!還有你們倆的九宮格截圖,這都七萬轉(zhuǎn)發(fā)了……”
秦青卓回過頭,鐘揚(yáng)探過身把手機(jī)遞給他看。
九宮格截圖上,截取的畫面全都是江岌和秦青卓在舞臺上的各種互動,配的文字是“這都不真還有什么是真的。!”
下面的評論也是沸騰一片——
“P2江岌偷偷握秦青卓手腕那里,完全就是忍不住的樣子!”
“江岌又不看票數(shù),秦老師就那么好看嗎一直盯著看!”
“除了《輕啄》那場他就沒看過票數(shù),至于《輕啄》那場我覺得他倆都在避嫌……”
“江岌看秦青卓已經(jīng)不稀奇了,你們沒發(fā)現(xiàn)這場秦青卓也一直在看江岌嗎,唱歌的時候看,互動的時候也看,隔一會兒就要看一次,就這么喜歡嗎秦老師!”
“票數(shù)一公布直接抱一起去了,簡直懷疑下一秒就要親上去了,我們宿舍全都在尖叫‘你倆克制一點(diǎn)’,頭一回遇到正主比CP粉還大膽的情況……”
“而且賽后采訪直接遁了,要真沒什么你倆別跑啊,這一跑更明顯了好不好!”
“賽后采訪你們不要因?yàn)闆]有他倆就不看啊,鐘揚(yáng)和彭可詩太好笑了,各種試圖含糊其辭但是又各種往記者挖的坑里跳,到最后就差點(diǎn)沒說‘他倆是真的我實(shí)在編不下去了’……”
“你們沒注意這歌就是他倆作詞作曲的嗎,什么‘十九年的漂泊’、‘破了的歌聲’、‘大雨滂沱’、‘托住我’……簡直就是定情曲好不好!”
……
鐘揚(yáng)劃動著評論給秦青卓看,把秦青卓逗得笑了一路。
把鐘揚(yáng)送回住處,回程的路上江岌開著車,秦青卓還在繼續(xù)看著這些內(nèi)容。
甚至還點(diǎn)進(jìn)“江上情”的超話去逛了一圈,然而沒逛多久他就退了出來。
因?yàn)橛行┪淖謨?nèi)容實(shí)在是……不堪入目。
退出超話秦青卓又隨便翻了翻別的內(nèi)容,剛剛鐘揚(yáng)估計(jì)是顧忌著他的病情,所以有些熱搜詞條沒讀出口,譬如“秦青卓首度公開病情”、“秦青卓 耳朵”、“秦青卓四年后重登舞臺”、“秦青卓 咽鼓管異常開放癥”……
以前覺得說出口天就會塌下來的事情,到現(xiàn)在忽然覺得也沒那么可怕。
挺神奇的一種釋然感。
他沒點(diǎn)開這些熱搜,而是又去看了江岌昨晚給自己看過的那片評論區(qū)。
不出所料,今晚之后,那里果然又多了很多條最新評論,他一條一條地看過去——
“看到你開口的一瞬間忽然就哭了出來,一直到你說出自己的病情那一刻,淚腺簡直崩壞了,為什么會說得這么云淡風(fēng)輕啊,難以想象這四年來你是怎么過來的……”
“你這么驕傲的人,果然遇到這種事情就只會沉默地在大眾視野中消失,身邊有朋友說不理解你為什么不早點(diǎn)說出來,但我想說秦青卓就是這樣的人啊……”
“咽鼓管異常開放癥……聽到你說出這幾個字就去查了這個病,然后就一直難受到了現(xiàn)在,為什么一個歌手會得這種病呢,得了這種病還沒放棄音樂,還從歌手轉(zhuǎn)型成了那么成功的制作人,雖然知道你看不見但還是想說,起碼對于我來說,你沒有辜負(fù)我作為歌迷的喜歡和期待!
“大提琴響起的瞬間就有感覺是你,但是又不敢相信,那么熟悉你的聲音但是在你開口的時候卻還是不敢相信,燈光亮起來看到你坐在臺上,簡直覺得像做夢一樣……看到你重新回到舞臺上唱歌,而且那么開心,我也覺得心情好起來了,謝謝糙面云也謝謝小江,惡劣的天氣真的要終止了!”
……
車子停到家門口,江岌熄了火,問了句“怎么不說話了”,秦青卓這才回過神。
江岌側(cè)過臉,看見昏暗的車內(nèi),秦青卓的眼睛像是閃著細(xì)碎的光。
他怔了一下,用手指摸了摸秦青卓的眼睛下方:“怎么一副快哭了的樣子?”
“沒,就是又去翻了你昨天給我看的那個留言區(qū),”秦青卓深呼吸一口氣,“挺感動的!
江岌從他手里接過手機(jī),劃動著看了看。
放下手機(jī)他摸了摸秦青卓的臉,看著秦青卓的眼睛說:“別哭,他們已經(jīng)陪了你很長時間了,我會陪你更長時間的!
“嗯!鼻厍嘧奎c(diǎn)了點(diǎn)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推門下了車,江岌握著秦青卓的手腕朝臺階走。
邁上臺階,他用指紋解了鎖,拉開門跟秦青卓一起走了進(jìn)去。
剛一邁進(jìn)屋里,秦青卓便看到了一團(tuán)黑影從客廳閃過,繼而他聽到了一聲細(xì)細(xì)的貓叫。
他愣了一下:“……家里怎么會有貓?”
江岌沒說話,抬手開了燈。
客廳的頂燈亮起來,秦青卓看到茶幾下方窩著一團(tuán)黑色的毛球。
——是他們在酒吧二樓見過那只小黑貓。
他走近了,有些驚喜地俯身看著這團(tuán)黑色的毛球,它長大了一點(diǎn),但那雙眼睛還跟以前一樣,黑色玻璃球似的在燈光下反著光。
小貓又沖著他細(xì)細(xì)地“喵”了一聲。
秦青卓伸手將他抱了起來,放到自己的膝蓋上:“你讓江北做的事情,就是把它送過來?”
江岌“嗯”了一聲:“喜歡么?”
“喜歡!鼻厍嘧棵砩霞(xì)軟的毛,他無法抗拒這種毛絨絨的小動物,又看向江岌,“你再試著摸一下,看看它還兇不兇你了?”
江岌伸過手,還沒接近它的頭頂,小貓?zhí)痤^,齜牙咧嘴地朝他哈了口氣。
“看來還是不行啊……”秦青卓笑出了聲,又摸了摸小貓的頭頂安撫它。
在逗著小貓玩了一會兒之后,江岌忽然說:“我媽臨走之前留給我的那封信上,寫過一句話。”
“什么?”秦青卓抬眼看向他。
“她說,失去是人生的常態(tài),”江岌看著他說,“我們不能因?yàn)楹ε率,就抗拒一段新的開始。”
秦青卓沒說話,摸著小貓的動作卻放慢了,認(rèn)真地聽著他說的話。
“以前我其實(shí)不太懂,覺得自己待在那間酒吧里,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其實(shí)就挺好的。后遇見了你,我才開始理解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所以秦青卓,”江岌抬手摸了摸的頭發(fā),看著他的眼睛說,“以后別那么悲觀了,我陪著你,一起經(jīng)歷很多段開始,好不好?”
秦青卓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輕“嗯”了一聲。
“那要不要養(yǎng)這只小貓?”江岌又問,“你可以好好想想,不用為了我勉強(qiáng),如果真的不想養(yǎng),我們就把它再送回酒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適的領(lǐng)養(yǎng)人。”
秦青卓看著自己手上這只毛絨絨的黑團(tuán)子,又摸了幾下,他是真的挺喜歡毛絨絨的小動物,但又一直無法下定決心真的自己去養(yǎng)一只,然而在今天晚上,他卻忽然想像江岌說的那樣,兩個人一起開啟一段新的開始。
他抬頭看向江岌說:“我們把它留下來養(yǎng)吧!
“好!苯(yīng)道,又湊過臉啄了一下他的嘴唇,“那先把它放下來吧,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嗯?”秦青卓問,“還有什么事?”
“你說還有什么事?”江岌的手伸進(jìn)他衣服下擺揉捏了一下。
秦青卓本就是明知故問,聞言忍不住笑出了聲,俯身放下手里的小貓:“其實(shí)我也有驚喜給你!
“什么?”江岌問。
“大概也不算驚喜,是之前說好的,”秦青卓笑了笑,伸手抱住他,湊近他耳邊低聲說,“抱我去樓上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