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閉的環(huán)境里,似乎一切都會顯得更灼燙一點。
呼吸、體溫,甚至是眼神。
這間沒有時鐘、沒有信號的樂器儲藏室,秦青卓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成為縱情的地方。
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是快樂的,比任何一次獨自舔舐傷口的時候都更快樂。
這種快樂甚至覆蓋了以往獨自待在這里時的那種苦悶抑郁的心情。
“餓不餓?”江岌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摟著跨坐在自己身上的秦青卓,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耳骨,“要不你在這兒待著,我出去買點吃的。”
他抱著秦青卓站起身,讓秦青卓坐到工作臺上,然后俯身把地上的衣服撿起來。
“我跟你一起去吧,”秦青卓說,“出去透透氣!
江岌穿好了褲子,看著秦青卓的眼神里摻進了一絲戲謔:“還有力氣出去啊,那剛剛是不是應該再讓你堅持會兒!
秦青卓頓時有些臉熱:“說了不許偷師!
“這叫以德報德,學以致用,”江岌湊近親了一下他的唇角,“得虧秦老師教得好!
秦青卓無言,幾秒之后說:“……衣服,幫我拿過來!
他話題轉移得太生硬,江岌笑了一聲,沒立刻按他說得做,而是自己先穿好了衣服。
他好整以暇地站在秦青卓面前,低頭在秦青卓的下眼瞼處輕輕吮了一下:“咸的!
“睫毛都濕了,”他看著秦青卓的眼睛,壓低聲音,“秦青卓,你怎么剛剛哭那么兇。”
秦青卓:“……別說話了!
江岌卻不肯聽他的,一句句接著說了下去:
“比上次還兇!
“是因為太刺激了么?”
“真有那么刺激?”
他把秦青卓上午說過的話又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秦青卓這會兒深刻理解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江岌忍笑看了一會兒秦青卓此刻的表情,走過去,幫他把衣服拿過來。
秦青卓伸手要接過來,但江岌卻沒遞給他:“我?guī)湍愦┌!?br />
“我是小孩嗎,”秦青卓說,“還要你幫我穿衣服!
“我想幫你穿。”江岌伸手握住秦青卓的腳踝,卻沒急著幫他把衣服穿上去,手指停留在小腿側面那道像圖騰一樣的傷疤上,輕輕地摩挲了兩下。
秦青卓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那道疤,事實上這道疤他做過很多次激光,試圖讓它淡下去,然而效果微乎其微,甚至還出現了輕微的疤痕增生,于是后來他只能放棄,接受這道疤痕跟自己共生。
秦青卓是個重度顏控,這種喜好反饋在他自己身上,讓他覺得這道疤痕十分丑陋,于是他從不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小腿——上次挽起褲腿,將這道疤痕展露給江岌,是四年當中的唯一一次例外。
“是不是很難看,”秦青卓下意識要將腿放下去,“別看了!
“不難看,我覺得很美,像一道很特別的紋身!苯罩哪_踝,另一只手的手指在那道疤痕上撥了撥,就好像撥動吉他的琴弦那樣,“而且,如果這道疤痕是一條琴弦的話,感覺彈出的旋律也會很美。”
聞言,秦青卓輕輕怔了一下。他從沒想過這道猙獰而丑陋的傷疤會被賦予這么美的含義。
江岌倒好像只是說了句很平常的話,繼續(xù)幫他把衣服穿好了,將他從工作臺上抱了下來,然后摸了摸他的耳廓:“這幾天耳朵怎么樣了,還耳鳴么?”
“沒,”秦青卓搖了搖頭,“這兩天都沒耳鳴!
江岌想了一下秦青卓之前耳鳴發(fā)作的原因:“是心情不好會耳鳴?”
“也不完全是,”秦青卓說,“不過確實跟心情有很大的關系!
“那這兩天沒耳鳴,是跟我有關?”
“不然呢!鼻厍嘧啃α艘幌隆
江岌低頭啄了一下他的耳垂:“什么時候再去醫(yī)院?”
“這個月的療程已經做完了,等下個月再去!
“那下次我陪你去!苯дf。
“好啊。”
兩人上了樓梯,卷閘門打開,外面的天色已經昏黑一片。
秦青卓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時才下午兩點多,現在已經接近夜晚九點了,似乎跟江岌待在一起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飛快。
江岌側過臉看秦青卓:“想吃什么?”
秦青卓往自己頭上扣了一頂棒球帽,又伸手幫江岌拉上沖鋒衣的兜帽:“附近有個夜市,里面都是一些小吃,要不要去逛逛?”
“好!苯者^他的手,放到自己兜里。
秦青卓試圖掙開:“還是小心一點,不要再被拍了!
“栗子不是說了么,不要當街接吻就好了,”江岌看他一眼,眼神里帶著點笑,“我會克制的!
他抬手拉了一下鼻梁上的黑色口罩,拉著秦青卓往前走:“再說捂得這么嚴實,拍到了也認不出來,沒事!
秦青卓這次沒依著他,把自己的手往外抽,但江岌卻握得更用力。
兩人一邊朝前走,一邊在江岌兜里暗自較勁,秦青卓覺得自打幼兒園畢業(yè)之后,自己就沒做過這么幼稚的舉動。
他這么想著,江岌手上忽然松了勁,抬起胳膊繞過他的肩膀,將他攬住了。
“那就這樣走!苯堉募绨蛘f。
秦青卓:“……”
附近的夜市是封閉式的,在一個大棚里面。
一邁進去,油爆炭火的食物香氣便先灌入五感,煙火氣息撲面而來。
當初秦青卓把排練室選在附近,不僅僅是因為他喜歡那個密閉的地下室環(huán)境,還因為這個夜市攤。
每次心情煩悶的時候,來這里逛一圈,深深吸一口氣,看著這么多人都在踏踏實實地活著,他就也會覺得活過來了一點。
只是以往來這兒的時候,都只是匆忙地轉上一圈,買點吃的東西就回去了,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有耐心地從頭逛到尾。
兩個人在一家大排檔的角落里找了位置坐下。買好的小吃冒著騰騰熱氣,擺滿了整張桌子,烤冷面、蹄花湯、關東煮、冷鍋串串……連秦青卓都訝異自己今天怎么會看到什么東西都想買,好像對什么都很有食欲,每一樣食物都好奇會是什么味道。
“買這么多東西,”江岌坐到他對面,將口罩拉到下頜,“有這么餓?”
“嗯,”秦青卓點了點頭,煞有介事,“正好給你補補。”
“我還需要補?”江岌挑了下眉,“需要補的是你吧,秦老師!
“我也沒說我不用補啊!鼻厍嘧啃χ闷鹨粋冷鍋串串,“是該補補!
“多吃點,”江岌把桌上的食物往他面前推,“腰那么薄,我都不敢用力!
后面幾個字“怕把你頂穿了”音量不高,但秦青卓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正把蘸滿了紅油的串串放到口中,想嘗嘗味道,聞言頓時嗆了一口。
秦青卓本就不太能吃辣,嗆這一口把辣油嗆到了嗓子里,捂著嘴劇烈地咳了好幾聲,血色瞬間從耳朵尖漫到了整張臉。
“辣到了么?”江岌想拿水給他,卻發(fā)現剛剛買了一堆東西,偏偏忘了買水,他把蹄花湯和關東煮往秦青卓面前推,“先喝點湯,我去買水!
說完站起身,朝街邊的水吧快步走過去。
秦青卓喝了幾口湯,喉嚨的辣勁緩了過去,但臉上的血色仍舊沒褪下去。
腦中浮現出在地下室時,江岌握著他的手腕,非要讓他把手掌貼到腹部時的那種觸感。
在感受到小腹輕微的起伏時他簡直覺得不可思議,當下整張臉就燒得發(fā)起燙,企圖將手掌從自己的小腹上移開,江岌卻摁住了他的手腕,還非得讓他低頭去看……
不遠處傳來行人說笑的聲音,秦青卓唾棄自己居然坐在夜市攤的角落想起這些畫面,抬手壓低了棒球帽的帽檐。
擱在桌上的手機震了一下,栗子發(fā)來了一條消息,秦青卓拿過來看一眼,隨之微微蹙起了眉——
“青卓,網絡上現在開始討論江岌的過去了,而且輿論正在發(fā)酵,你看一眼。”
他點開栗子發(fā)來的鏈接,手指劃動屏幕,快速瀏覽著頁面上的討論內容。
那是一個關于江岌的討論帖子,標題是“受不了大家都在嗑江上情,起底一下江岌背后的糟爛事吧”。
發(fā)布帖子的人自稱是一路追《躁動吧樂隊》這檔節(jié)目的粉絲,因為喜歡糙面云樂隊,所以對主唱江岌關注了一段時間,但了解得越深,越發(fā)現江岌根本就不值得喜歡——
“高二就輟學了,在學校那會兒就經常打架和曠課,根本就是個混混。聽他同學說,還曾經把人打進了醫(yī)院,后來不知道走了什么關系擺平了這件事,否則免不了進去蹲幾年。所以之前毆打城市坍塌那件事曝光出來我一點也不意外,江岌實在是有太多前科了!
“還有他爸就更不是個好東西了,欠了一屁股債,家都被法院查封了,公司破產拖欠了好幾百人的工資,多少人因為這件事家破人亡,真不知道如果這些人看到江岌現在出名了,還有這么多人追捧,到底會是什么心情……”
“至于江上情CP,只能說江岌實在太知道自己的優(yōu)勢在哪了,也太知道該怎么炒作了。硬生生用《輕啄》這首歌,把一段包養(yǎng)關系炒成了真愛,讓這么多人嗑生嗑死,真挺厲害的。馬上就要決賽了,趁著最后炒這一波,估計糙面云的冠軍肯定是十拿九穩(wěn)了!
帖子中間還穿插著放了幾張照片,拍的是江岌站在紅麓酒吧門口抽煙的樣子。
在這個帖子鏈接之后,栗子又發(fā)來了一張微博截圖——“江岌 黑歷史”這個詞條已經上了熱搜,而且有不少營銷號都用添油加醋的語氣轉發(fā)了相關內容。
秦青卓翻看話題內的討論內容,眉頭越蹙越緊。
雖然早就預料到隨著江岌一步步走向大眾視野,在他身上發(fā)生過的那些事情遲早被曝光出去,畢竟追逐熱度的媒體不可能放過這樣一個天生的視線焦點,以公眾對于江岌的好奇程度,只需要有一根導火索,就足以引爆整個輿論環(huán)境。然而當這件事情真正發(fā)生的時候,秦青卓卻仍然覺得有些猝不及防。
那晚應該謹慎一些的,他再一次出現了這種想法,怎么就讓那些照片成為了引爆輿論的導火索呢?
思忖幾秒,他拿起手機,給栗子發(fā)去一條語音消息:“這帖子能刪掉么?還有那些轉發(fā)的營銷號和熱搜,都看看能不能想辦法撤掉。實在不行就請公關公司介入,只要能盡快平息熱度,公關費給得高點也沒關系!
想了想,覺得不太妥,又發(fā)過去一條:“算了,先別輕舉妄動,等我想想再說!
退出跟栗子的聊天界面,他又給司機發(fā)過去一個地址,讓他一會兒過來接自己。
消息發(fā)出去,秦青卓看到不遠處江岌拎著東西走了過來,他按熄了屏幕,將手機擱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