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林瑯家里的路上,孟若姝讓孟釗繞路回了一趟家,她沒說要做什么,孟釗也沒問。
車子停至樓下,孟若姝要推門下車,孟釗抬手攔住了她。
“怎么了?”孟若姝又坐了回來。
孟釗探身從車前的儲物盒里拿出監(jiān)聽設備:“戴上耳機!
孟若姝接過無線耳機:“你不跟著上去嗎?”
“我不去了,林瑯可能會對異性保持警惕,萬一說服她開門之后,她看見門外站著的是陌生的成年男人,可能就前功盡棄了!
“那你在樓下監(jiān)聽?”孟若姝臉上露出有些為難的表情,看樣子顯然不太希望被孟釗監(jiān)聽。
“之前有個情報,說林瑯自從出事以后,精神一直不太穩(wěn)定。你戴上這個耳機,我這邊一直保持開啟,你那邊開不開隨你,一旦有意外發(fā)生,你立刻打開聯系我。放心,我不偷聽。”孟釗說完,又叮囑了一句孟若姝,“一會兒機靈點,隨機應變,保護好自己!
“知道了,”孟若姝這才推門下車,“放心吧哥,保證完成任務!
看著孟若姝走進樓道,孟釗呼出一口氣,但卻絲毫沒有覺得放松下來。
孟釗回想起十二年前舅舅孟祥宇遭遇的那起案子,當時孟若姝遭遇性侵后,性侵者離奇死亡,所有罪證都指向了孟祥宇,如果后來沒有周明生和陸成澤幫忙聯手翻案,孟祥宇一定難逃牢獄之災,但真正的兇手至今仍未找到……
兇手到底是誰?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殺害了那個性侵者?他把殺人罪證栽贓給孟祥宇,僅僅是為了洗脫自己的嫌疑嗎?
總感覺這件事并沒有那么簡單,等這個案子結束之后,必須要仔仔細細地再看一遍當年的案卷,查明當年的真相。
孟釗拿起手機,給程韻發(fā)了一條消息:“小姝上去了,一會兒如果林瑯肯開門,你在門外留心動靜,有情況立刻通知我。”
*
“程韻!”還剩一層樓梯,孟若姝抬起頭,兩只手攏在嘴邊,用氣聲喊了一聲程韻。
程韻正低頭看孟釗發(fā)來的消息,正疑惑怎么是孟若姝上來,就聽見了孟若姝喊她的這一聲。
程韻放輕腳步走下樓,同樣用氣聲問道:“你怎么來啦?”
“沒想到吧?”孟若姝笑嘻嘻的,她湊近程韻的耳邊,神神秘秘地說,“我就是我哥找來的幫手,來這兒可是有正事要做的!
聽了這話,程韻臉上露出些許吃驚的表情,本以為孟釗會把局里退居二線的女警找來幫忙,沒想到他居然找來了孟若姝。
不過她相信孟釗,孟釗既然這樣做了,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釗哥有沒有跟你說過林瑯的情況?”程韻小聲問。
“在車上說了,”孟若姝拉著程韻的胳膊,“我們上去吧,我哥都跟我交待好了!
兩人走到門口,孟若姝站定了,做了個深呼吸,開口道:“林瑯,你在聽嗎?”
林瑯沒開口,說話的是她弟弟:“她在聽,你說吧!
“我叫孟若姝,不是警察,但我有個做警察的哥哥,不過……其實也不是我哥要我過來的,是我無意間得知了你的事情,執(zhí)意要跟過來和你聊聊的!泵先翩f完,下意識停頓下來。
門后沒動靜。
等了一會兒,孟若姝意識到門后不會有回應了,她繼續(xù)說:“大約十二年前,我有過一次跟你類似的遭遇,那年我才十歲。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開學第一天,放學后我在教室等我爸下班過來接我,有個男孩過來,說班主任找我有事,我跟他過去,沒想到他把我?guī)У搅艘婚g儲藏室里,里面站著一個陌生男人,然后我就遭遇了那件事情!泵先翩届o地講述著自己的遭遇。
一旁的程韻聽到孟若姝這樣說,臉上露出了微微驚愕的表情,她明白孟釗為什么會把孟若姝找來做幫手了。程韻很快回過神,集中精力留意門后的動靜。
“這是我十歲那年的照片,是在那場遭遇之前拍的!泵先翩紫聛,往門下塞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扎著雙馬尾、笑容燦爛的小女孩,“給你看看還沒有經歷那場遭遇的我。”
十秒鐘、二十秒鐘……一分鐘,兩分鐘……程韻在心里默默數著秒數,就在她以為孟若姝的這番話也無能為力時,那張壓在門下的照片被抽走了——屋內的林瑯拿走了那張照片。
“這是遭遇了那件事之后的我,”孟若姝又往門下塞了一張照片,那上面是一個灰撲撲的,眼神暗淡的小女孩,“是去派出所作為證人拍的,那時候我患了應激性失語癥,做了兩年的啞巴,警察問我的所有話,我只能點頭或搖頭來回答!
“這是現在的我。”見照片再次被抽走,孟若姝又往里放了一張,她沒拿自己那些妝容精致的照片,只拿了一張穿著學士服的畢業(yè)照。
從一開始林瑯猶豫了兩分鐘才抽走那張照片,到最后這一張照片,孟若姝剛塞進去,林瑯就把照片抽走了。
“你愿不愿意聽聽我的故事?”孟若姝蹲在門口說,“不過,在樓梯說話可能會被別人聽到,我雖然已經走出來了,但還是不愿意跟太多人提及這段過往,如果你愿意的話,能不能讓我進去講給你聽?”
門后沒動靜,孟若姝耐心地等著,她有預感,林瑯一定會開門。
在場的人誰也沒說話,沉默足足維持了幾分鐘后,門后傳出聲音,似乎是門鎖轉動的聲音,然后門開了,露出了一條小縫——林瑯終于肯開門了。
孟若姝跟程韻對視一眼,程韻朝她做了個“加油”的口型。
孟若姝微微抿起嘴唇,朝她點了點頭。
然后她朝門縫移了一步,看著門內站著的那個女孩,那門縫實在太窄,她只能看清林瑯的一只眼睛,她溫聲問道:“讓你弟弟先出來,換我進去好不好?”
片刻后,門縫開大了一些,林瑯的弟弟走了出來。
孟若姝側過身,從門縫里擠了進去,進門之前她跟程韻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關上了門。
等待總是焦灼的,孟釗坐在車里,手指不住地敲著車門,發(fā)出“噠噠”的輕響。
樓上的情況到底怎么樣了,林瑯肯不肯開門,情緒是否穩(wěn)定,孟釗忍不住猜測。
耳機里靜悄悄的,只要孟釗愿意,就能通過耳機聽到樓上發(fā)生的一切,且不會被孟若姝察覺。
但孟釗知道,兩個受過傷害的女孩之間的對話,應該不會希望被第三個人聽到。
“嗡嗡——”兩聲振動,擱在中控臺的手機來了短信。
孟釗拿過手機,程韻發(fā)來了消息:“林瑯開門了,小姝已經進去了。”
看著這條短信,孟釗長長呼出一口氣,雖然還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但這案子總算透進了一絲曙光。
人已盡力,接下來就看天意了。
門合上,孟若姝才看清了眼前站著的這個女孩。
這是個極為干瘦的女孩,她披著一頭長至肩膀的、枯柴的頭發(fā),發(fā)梢參次不齊,一塊一塊的,一看就是自己拿著剪刀剪過的。
她手上還拿著孟若姝遞進來的三張照片,微微佝著背,整個人看上去畏畏縮縮,眼神也是瑟縮的,像一個久居洞穴的小動物那樣,警惕地看著孟若姝。
這簡直不像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女孩,乍一看她,似乎像個從未步入社會的畏縮的小女孩,可仔細看看,許是由于十年未出家門又疏于鍛煉,她整個人瑟縮的姿態(tài)看上去甚至像個小老太太。
屋子里散發(fā)著一股陳腐的氣味,窗簾緊閉,光線昏沉,陡一進來,孟若姝的第一感覺是害怕。她竭力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看著那個女孩,低聲喚她的名字:“林瑯?”
林瑯沒作聲,她仍是警惕地看著孟若姝,像是做好了隨時逃跑的準備。
孟若姝試探著靠近,她走近林瑯,每靠近一步,都能察覺到林瑯的警惕多了一分。
但好在林瑯沒躲,孟若姝走到林瑯面前,試探著握住了林瑯的手。
她的手心綿軟溫熱,能感覺到林瑯那只冰冷干瘦的手在微微顫抖,孟若姝小聲道:“林瑯,別怕!
過了好一會兒,孟若姝的手把林瑯的手捂熱了,察覺到那只手不再抖了,孟若姝才又開了口:“我們找地方坐下吧,好嗎?”
這一次,林瑯給了回應,她點了點頭,然后牽著孟若姝,慢慢走到了客廳。
她們在沙發(fā)上坐下,林瑯看著她,眼神里的警惕少了幾分,好奇多了幾分。
客廳里的光線要稍亮一些,孟若姝這才將林瑯看得更清楚。
拋開畏縮的氣質,湊近看,林瑯其實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就算她的頭發(fā)被剪得亂七八糟,看上去極其不修邊幅,但從她的尖下巴和小鹿似的眼睛來看,十年前未遭侵犯的林瑯一定生得非常美。
“你這樣看著我,好像一只小貓啊!泵先翩瓕λ冻鑫⑿。
林瑯像是不知道該如何與人交流,眼神躲閃著看向了別處。
“沒關系,你可以不用說話,”孟若姝安慰她,“十二年前,我患過應激性失語癥,知道不想說話的感覺!
“你聽我說就好了,讓我想想……從哪說起呢?”孟若姝陷入沉思,“那段經歷我也不太想回憶了,就從那件事發(fā)生的第二天吧……”
這故事很長,孟若姝從爸爸孟祥宇含冤入獄講起,一直講到了孟祥宇一審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
“事情發(fā)展到這里,我一度以為,我這輩子可能都說不出話了,而我爸也會在牢獄里度過人生接下來的十五年,人生最當壯年的十五年啊,如果就這么在牢獄里冤度,那真是太讓人絕望了……但我沒想到的是,我哥那時候的一個舉動,改變了這件事情的走向!
孟若姝說到這里,停下來,想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再繼續(xù)說下去,沒想到坐在她旁邊的林瑯看著她,主動開了口,那聲音有點啞,有點怯:“什么舉動?”
明天可能有更,11:00更了就是有更,沒更就是沒修完,就不用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