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卷幾個小時以后才看到帖子,鏈接依舊卓瀾發(fā)給他的。
雪落長安倒也沒在帖子里說別的,就單純指出了他穿山寨這件事。
她在主樓里發(fā)了自己穿lo裙的照片,以及掛在家中衣帽間里的上百條lolita裙子。被她單獨拿出來的那條粉色小熊裙子,和楊卷穿過的那條一模一樣。
但也不能說是完全一樣,就連楊卷自己也看出來了,兩條裙子雖然圖案和款式相同,但版型似乎不太一樣。
雪落長安的原話是這樣的——
我穿lolita已經有五年,這些裙子有國牌也有日牌,都是正版,票根和吊牌尸體也都在。昨天照片里羊毛卷穿的裙子算是比較貴的日牌,裙子名字叫芭比熊,價格2w多一點。
穿lo的人應該也知道,芭比熊在前年就已經絕版,我這條芭比熊是前兩年找代購買的,F(xiàn)在這條裙子的價格在網上已經炒到了10w。
有眼睛的人應該也能看出來,她身上穿的那條芭比熊和我這條版型細節(jié)完全不一樣。
現(xiàn)在國牌的確有很多白菜好看的裙子,你如果沒錢,可以買便宜的國牌穿,完全沒必要為了你那點虛榮心,去網上買山寨。
穿山的人,一輩子都要被釘在恥辱柱上。
最后,她放上昨天楊卷那張照片的截圖,以及自己的正版裙子照片,將兩條裙子上不同的地方標了出來。
樓中的回復大致上分為兩種,男玩家舔顏,女玩家開罵。
1l:長安小姐姐真好看,說羊毛卷和雪落長安不相上下的該去看眼科了。
2l:昨天就想說,難道都沒人覺得羊毛卷的妝很厚嗎?
3l:穿山甲原地爆炸。
4l:長安小姐姐家的衣帽間比我家房間還大555
5l:昨天看照片的時候,就覺得裙子不太對勁,但是我沒買芭比熊,所以沒在帖子里問。
6l:現(xiàn)在穿山的都這么囂張了?還敢在網上發(fā)照片。
7l:長安小姐姐缺男朋友嗎?校體育隊八塊腹肌的那種。
8l:雪落長安的照片不是素顏就是淡妝,羊毛卷的照片十有八九是高p。
9l:作為男的雖然不懂這些小裙子,但是代入鞋圈,老子拳頭已經硬了。
10l:果然什么鍋配什么蓋,窮網管和穿山甲,絕配啊。
還有人在樓里扒雪落長安的照片里,那些入鏡的裙子名字和價格,總價加起來已經能買一套公寓。
楊卷看到這里,就沒有再繼續(xù)往下看。
運動鞋有正版和山寨他是知道的,他本科時的室友就很喜歡收藏限量版運動鞋。但是直到看了帖子,他才知道,原來這種蓬蓬裙,也是要分山正的。
楊卷羞愧到滿臉通紅,登錄游戲賬號在帖子末尾道歉。
道歉的那層樓很快就被源源不斷涌來的樓中樓回復淹沒掉,那些明顯站隊雪落長安的玩家,就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紛紛在樓中樓里罵他裝傻。
卓瀾的電話打了過來:“你傻啊,雪落長安的帖子里都是幫她說話的,不管你道歉態(tài)度再怎么誠懇,也只有挨罵的份!
楊卷說:“他們罵他們的,我不看就好了!
“傻子!弊繛憞@氣,“你那條裙子自己在網上找的?”
“不是!睏罹砣鐚嵏嬖V他,“我在食堂里看到陳景橙的女朋友穿,問她要的店鋪鏈接!
卓瀾:“……”
“你這運氣會不會太背了點!彼俅螄@氣。
楊卷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卓瀾又安慰了他兩句,叮囑他不要再上論壇回復后,就掛掉了電話。
楊卷對著手機發(fā)了一會兒呆,忽然很想找賀朗說話。
進入短信的編輯框,臨到組織語言的時候,他想起了上次給對方寄阿迪達斯外套的事來。
這才沒過多久,自己也鬧出了穿山寨的笑話。
他面色慚愧地退出軟件,不好意思再發(fā)短信找賀朗。
然而仿佛是心有靈犀,幾乎是下一秒,賀朗的短信就發(fā)了進來——
叫他現(xiàn)在上qq。
猜測對方也看到了帖子,楊卷緊張地登上小號。
賀朗就在號上守著他上線,瞥見他頭像亮起來,舉高手機給他發(fā)語音,開門見山地問:“你裙子買的什么碼?”
語音里背景音有些嘈雜,隱約能聽見女孩子的嬉笑說話聲,楊卷稍稍愣住。
賀朗又問:“s還是m——”
楊卷的回復同時發(fā)過來。
羊毛卷:我買的l碼。
賀朗:“……”
“老婆,”他語氣微驚,“你這么瘦還穿l?”
羊毛卷:我長得比較高。
“你多高?”問這話的時候,賀朗下顎線微微緊繃。
羊毛卷:176。
賀朗下顎線驟松,不著痕跡地吐出一口氣。
以女孩子的身高來算確實是高了點,但也還好,在他的接受范圍以內。
賀朗沒有再發(fā)語音過來,不知道在做什么。
楊卷盯著對話戛然而止的聊天框,有些坐立難安,主動向他解釋裙子的事。
羊毛卷:昨天那條裙子,我不知道它是山寨。
賀朗那邊半晌沒動靜。
等待回復的過程漫長又煎熬,楊卷將手機鎖屏,放在桌面上不再去管,余光卻總是不受控制地瞄向手機下方的呼吸燈。
呼吸燈遲遲未亮,楊卷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集中精神,不要再去看手機。
打算徹底收回目光的時候,呼吸燈恰巧就閃了起來。
楊卷以最快的速度走回桌邊,拿起手機解鎖,播放對方新發(fā)來的語音。
背景音里仍是充斥著女孩子的聲音,甚至依稀能聽見“裙子”、“尺碼”這樣的字眼,賀朗的聲音被襯得明顯有些心不在焉:“這件事等我晚上回去再說!
楊卷不知道怎么的,心情莫名其妙就低落了下來。
對方好像并不在意上午論壇里發(fā)生的事情。
他其實一直對這場網戀的性質很清楚,也對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定位清晰,他從來都沒有想要介入或是干涉賀朗現(xiàn)實生活的想法。
在楊卷心中,他始終牢記卓瀾的話,將網絡和現(xiàn)實分得很清楚。
但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
有時候他會覺得,大腦中的理智和情感是獨立分開的兩個存在。
他掌控著理智,情感卻掌控著他。
就像現(xiàn)在,理智告訴他無論賀朗在哪里,或是在做什么,都不需要他知道。情感卻不斷地攛掇著他打字詢問。
羊毛卷:你在買裙子嗎?
他看見自己發(fā)出了這樣一行字。
“是啊。”賀朗裹帶玩笑意味的嗓音從語音里響起,“我不知道她穿什么碼!
楊卷聽著他說話的聲音,心里頭卻有些發(fā)悶。
半晌過后,他干巴巴地回復。
羊毛卷:你問我也沒有用,我們不是一樣高。
賀朗卻在語音里慢條斯理地道:“那還真是巧了,她跟你一樣高!
楊卷心中更悶了,但是他很好地掩飾了起來。
接下來的時間里,對方一直在詢問他的喜好,用來當作買裙子的參考意見。
楊卷覺得自己幫不上忙,卻出于無法言說的緣由,下意識地不想拒絕他。
他只好努力地去揣測,真正的女孩子會喜歡哪個顏色,喜歡什么樣的圖案。
整個下午,楊卷的視線都沒有離開過手機。
直到吃飯以前,忽略掉心底那點悶悶不樂,他還是很期待晚上玩游戲的時間。
可是賀朗卻突然說,晚上臨時有事,所以不能上了。
楊卷心底那點冒尖的喜悅瞬間就被掐得干干凈凈。
他很失望地回了一個“哦”字。
賀朗沒有立刻下線,不忘叮囑他道:“晚上早點睡。”
楊卷回復“好哦”。
對方又道:“明天早點起床。”
楊卷還是回復“好哦”。
消息發(fā)出去以后,他反應過來,面露疑惑。
明天為什么要早點起?
賀朗什么都沒說,楊卷也什么都沒有問。
除去熬夜的時候,他平常都起得比較早。
賀朗最后道:“老婆拜拜!
楊卷回復“拜拜”。
發(fā)完這個,兩人誰都沒有先下線。
賀朗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來,用語音問他:“喜歡吃小蛋糕嗎?”
楊卷回復“還好”。
對方思忖一秒,“水果口味喜歡嗎?”
楊卷回復“還可以”。
賀朗的話題停在這里,最后對他道:“明天晚上見!
這一次,楊卷還沒來得及打字發(fā)送,對方的頭像就先黑掉了。
他盯著手機看了片刻,才慢吞吞地退出小號,很小聲地對自己補上:“好哦!
大約半個小時后,他從食堂里走出來,接到了外賣配送員打來的電話。
對方在電話里問他住哪個宿舍區(qū),哪棟宿舍樓。
楊卷報出詳細地址,快步走回宿舍樓下等他。
幾分鐘以后,他從配送員手中接過蛋糕店的包裝袋——
里面裝著四個小慕斯。
是水果口味的。
楊卷反應過來,兩只耳朵又燙又紅。
回去以后,擔心甜點過夜會壞掉,他依依不舍地把慕斯分給卓瀾吃。
晚上他沒玩游戲,睡得也很早。睡覺前明明刷滿了兩分鐘的牙,嘴巴里卻還像是殘留有慕斯的甜味,久久沒有消退。
第二天早上八點,他收到了快遞點發(fā)來的取件碼。
卓瀾有事要出去,走前也要去寄快遞。楊卷和他在宿舍樓下吃過早餐,然后一起去了快遞點。
這個時間已經上課,沒有課的學生還在賴床,快遞點不需要排隊。
楊卷報出自己的取件碼,親眼看著工作人員走進里間,將最大的快遞箱抱出來,彎腰擺在地上。
“你買的什么東西這么大?”核對手機號的時候,工作人員隨口問道。
楊卷面露遲疑,“我沒有買東西!
他彎腰要去地上抱那個箱子,卓瀾留了個心眼,伸手攔住他道:“先拆開看一下,里面是什么東西?”
說完,就向工作人員借來了剪刀。
楊卷接過剪刀,蹲下來剪掉箱子上的膠帶。
箱子打開以后,露出了整整一箱的漂亮裙子——
嶄新的,帶吊牌,吊牌上幾乎都是日文。
昨天他選的云朵印花、兔子印花還有甜甜圈印花,藍色、黃色還有綠色,統(tǒng)統(tǒng)都出現(xiàn)在了箱子里。
楊卷呆住了。
掉馬在15w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