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栗子蛋糕很好吃,陶思稚好幾年沒有吃過,因為買蛋糕要排隊。
他不喜歡排隊,排隊時前后都是人,后面的人可能會離他很近,近得讓他全身僵硬。而且栗子蛋糕是秋冬限定,隊伍很長。
上一次陶思稚吃到是在大一的冬天,他讓沒排過這條的他哥幫他排,自己躲得很遠,在百米開外、人煙稀少的位置看。
陶思遠排完隊,買到蛋糕,走了好遠走到陶思稚身邊,面無表情地告訴陶思稚:“珍惜這塊蛋糕吧,你以后再也沒機會吃了!
陶思遠肯定沒想到,在他獨自出門工作的雨夜,陶思稚還是吃到了。
栗子蛋糕是切塊的,但分量有點大,陶思稚吃了半塊,就飽了。正想放下叉子時,聽到蔣舸說:“中午你看到我了嗎?”
他抬臉看看蔣舸,“嗯”了一聲
“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蔣舸問陶思稚,臉上有一點微笑。
如果看眼部和面部不同的肌肉走向,陶思稚會說蔣舸笑得有點勉強,但他不能肯定。他告訴蔣舸:“人太多了!
蔣舸怔了怔,過了幾秒鐘,對陶思稚說:“你以前跟我坐一起吃飯,旁邊人也很多!
陶思稚沒說話,蔣舸安靜少時,又對陶思稚說:“你是不想理我吧,你是不是生我的氣!
他說話的語氣并不激烈,好像在問陶思稚一些生活問題,但無論蔣舸表現(xiàn)得多平靜,這些全都是陶思稚無法也不愿意回答的。
陶思稚放下了叉子,有點裝模作樣地看了看遠處客廳墻壁上的電視機:“我要去看電影了!
他站起來,往客廳走,被蔣舸拉住了手腕。他回過頭,蔣舸站起來,把他拉近了一點,低頭看著他,問他說:“陶思稚,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生我的氣?因為你很想我,但是我沒來找你。”
蔣舸把聲音壓得很低,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陶思稚不喜歡這樣,他低下頭去,用勁想把手抽出來。用了幾下力,蔣舸松手了。陶思稚后退了一步,又再退了一步,轉(zhuǎn)身到客廳去了。
電影又已經(jīng)播到很后面了,陶思稚重新回到他沒看懂情節(jié)的往前十分鐘,打算再看一遍。
看了四分鐘,蔣舸走過來了,站在沙發(fā)旁邊,沒有靠近陶思稚,和陶思稚一起看。
電影又播到女郎脫衣,陶思稚仍然沒懂,他有些煩躁,按著遙控往前拉。
等他放下遙控,蔣舸問他:“你沒看懂嗎?”
陶思稚過了片刻,才“嗯”了一聲。
蔣舸又說:“哪里不懂?”
陶思稚偏過頭,看看蔣舸,蔣舸站在客廳和餐廳中間的陰影區(qū)域,陶思稚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想了想,問:“她為什么脫衣服!
“她喜歡比爾,想跟比爾上床!
陶思稚覺得很難:“怎么看出喜歡的?”
“眼神,舉止!笔Y舸低聲告訴他。
“我看不出來,”陶思稚又看看畫面,想了一會兒,迷惘地看向蔣舸,問,“喜歡和上床有什么關(guān)系?”
陶思稚現(xiàn)在只知道確認關(guān)系后才可以上床,他哥說的。而且要見過家長。
蔣舸沉默了,他看著陶思稚,仿佛一個雕塑,一動也不動,好像陶思稚說了什么天理不容的錯話。
陶思稚看著一言不發(fā)的蔣舸,心里慢慢騰升起洶涌的、怪異的、莫名的煩躁,像想要責怪自己,也想要責怪蔣舸。
因為蔣舸讓他弄不懂了,蔣舸又把世界變得復(fù)雜了。
“蔣舸,”陶思稚忍不住抬高了音量,大聲地責備蔣舸,“你不要這樣!
蔣舸在一夜之間回到了陶思稚的世界,給他帶了蛋糕,但是非常有可能,他明天又不見了。陶思稚覺得蔣舸非常非常討厭:“你快點走吧!”他說:“快點不見!”
他希望蔣舸現(xiàn)在開始永遠不見,開始想把蔣舸趕走。不過論推推搡搡,陶思稚絕不是蔣舸的對手,所以陶思稚把電視機關(guān)掉了,走回自己的房間,把門關(guān)起來,還鎖住了。
他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戴好耳機,打開音樂,做了一件較為出格的事,用以轉(zhuǎn)移情緒和注意力:他隨機播放了自己建的歌單。
第一首播放的竟然是陶思稚最喜歡的歌曲。
歌曲很老,是陶思稚高中時代的一首流行歌,高二時經(jīng)常在傍晚的校園廣播電臺聽到。陶思稚很喜歡聽這首歌,他覺得聽這首歌的時候,他離其他的人很近。他往常并不愿意細想自己會產(chǎn)生這種感覺的原因,但他是知道原因的。
他和蔣舸存在一些開心的回憶。
最早的開心的回憶發(fā)生在一個播放過這首歌的傍晚,因為是最早的,陶思稚記得很清楚。
順帶一提,這一回憶與今天中午在食堂發(fā)生的也有少許相似之處。
回憶的發(fā)生時間仍然在高二的下半學(xué)期,6月的月考要來之前,確切地說是在6月12日。
周五晚上,蔣舸的媽媽接了蔣舸和陶思稚回家吃飯,期間提起了月考的事。
蔣舸上一次月考的成績很不理想,他聽到蔣太太提起這個話題,臉色頓時變得很差,一言不發(fā)地迅速吃完,兀自放下筷子,上樓了。
蔣太太著他的背影,皺著眉頭告訴陶思稚:“蔣舸在以前的學(xué)校成績不差的,進明德第一次考試到現(xiàn)在,都沒有拿到過好的分數(shù),可能有一點落差!
陶思稚輕輕“啊”了一聲,她問:“思稚,你學(xué)習(xí)那么好,可不可以幫他復(fù)習(xí)一下。俊
“可以的。”陶思稚答應(yīng)了。
飯后蔣太太帶著他上樓,敲門進了蔣舸的房間,勸說了蔣舸幾句,說:“讓思稚跟你一起復(fù)習(xí)吧!
蔣舸面色依然難看,不過也沒有直接拒絕,站起來,和蔣太太、陶思稚一起去了書房。
進書房后,蔣太太就出去了,陶思稚坐在蔣舸旁邊,問他:“你有什么不會的?”
蔣舸馬上說:“沒什么不會的。”
陶思稚頓了頓,看到蔣舸桌子上放著的老師批改過的考卷,問他:“我可不可以看看你做的考卷?”
蔣舸不太情愿,不過扔給了陶思稚。
陶思稚把蔣舸的數(shù)學(xué)試卷看了一遍,說:“我給你講一下錯的題吧。我發(fā)現(xiàn)你可能有幾類沒有學(xué)過,一點都不會做!
蔣舸開始聽得不太專注,聽了兩題之后,大約從8點05分開始,變得認真起來。
講完一張考卷上的知識點,已經(jīng)10點40分,陶思稚的睡覺時間快到了。
蔣太太熱情地邀請?zhí)账贾勺∠聛,陶思稚不想住在別人家里,堅持回家了。但他沒有幫蔣舸完成所有的復(fù)習(xí),覺得事情不完整,感到很難受,于是周六周日都去了蔣舸家,給蔣舸講題。
蔣舸對待陶思稚的態(tài)度平和了一些,問了陶思稚一些問題。
不過陶思稚對蔣舸說“我覺得你沒有我想象中笨”的時候,被蔣舸瞪了一眼、用中指的指關(guān)節(jié)敲了一下腦袋。
從周六下午開始,蔣舸電話不斷,他先接了幾個,好像都是找他出去的,他都拒絕了。后來或許是覺得有些太吵,蔣舸把手機靜音了,推到了很遠的地方,和陶思稚一起,進行了整整兩天的大量的學(xué)習(xí)。
陶思稚覺得很新鮮、稀奇,周六晚上回到家,跟他哥敘述了這件事,他哥恭喜他獲得了社交的進步。
不過對是否和蔣舸做了朋友這個問題,陶思稚還是持保留態(tài)度。
禮拜天下午,陶思稚給蔣舸講完了物理和化學(xué)的考點后,司機把他們送回了學(xué)校。在寢室理了理東西,蔣舸叫了陶思稚一聲,問陶思稚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當時是下午5點25分左右,陶思稚剛好看了表。蔣舸提問的時候站著,面向陶思稚,陶思稚坐著。
蔣舸穿著白色的校服襯衫,微微低下頭,說話的樣子非常隨意,他的頭發(fā)很短、烏黑,下巴的線條很好看,睨視陶思稚。
陶思稚說“好的”,他們一起走到了食堂,面對面坐著吃了飯,然后從食堂走出去,走了一會兒,校園廣播播放了這首歌。
陶思稚從來沒有在學(xué)校里跟人并肩走過,他覺得很高興。
蔣舸走在他旁邊,蔣舸很高,有時候迎面而來的人有好幾個,陶思稚靠近蔣舸一點,兩人的手臂會碰到,但是陶思稚并不覺得不舒服。
他們經(jīng)過籃球場的時候,蔣舸被人叫住了,跑去打籃球了。
陶思稚沒有感到低落。他在鐵欄外看蔣舸打一會兒球,天快黑了,他就走了。
晚上回到寢室,蔣舸又幫陶思稚抽了一次卡,那一次卡面與蔣舸最好的手氣相較,沒那么好,具體的卡面信息可以從陶思稚的主題帖更新中找到,不過陶思稚還是很高興。
因此陶思稚變得很喜歡那首歌曲。
另外,他還記得蔣舸那一次月考的分數(shù),分別是語文108,數(shù)學(xué)116,英語145,物理93,化學(xué)79,生物64,比上一次月考高了89名次。是很大的進步。
陶思稚坐在椅子上,聽了這首舊流行歌兩次。結(jié)尾的音樂減弱的時候,他的門被敲響了。
“陶思稚!笔Y舸的聲音被隔在木門的外面,遙遙遠遠地傳來。
陶思稚拿掉耳機,看著門,過了幾秒鐘,蔣舸又敲了一次,說:“你別生氣!彼f“我先走了”。
接著好一會兒時間,門外都沒有聲音了。
陶思稚輕手輕腳走到門旁,聽了聽,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蔣舸又給他打電話了,陶思稚想了想,接了。
蔣舸說:“我真的走了!
陶思稚不說話,蔣舸又說:“沒騙你!
陶思稚“嗯”了一聲。
蔣舸頓了頓,告訴陶思稚:“蛋糕幫你放冰箱了,最好快點吃完。”
陶思稚發(fā)了一會兒呆,問他:“雨停了嗎?”
“沒有。我打到車了!
陶思稚又說:“嗯!
陶思稚抓緊自己的手機,貼在耳朵邊上,渴望要對蔣舸說什么話,可是不知道自己想說的是什么。好像僵直地站在一個巨大的、空曠的、白色廣場上,周圍沒有人,也沒有座位可以坐。
蔣舸在另一頭平靜地呼吸著。
最后陶思稚掛掉了電話,又戴上耳機,聽起了別的歌曲。
作者有話說:
哎 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