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徇私==
大門一關(guān), 堂內(nèi)只剩下他和沈姌兩個人。
四目相視, 兩人不免都覺得有些尷尬, 明明昨日才在見過面, 還不過一日, 竟然又見了......
陸宴行至左側(cè)呈證物的地方, 將那十幾個大大小小的藥包全部拆開, 一一辨別后, 神色愈發(fā)凝重。
就沈姌購置的這些藥材,依他看,至少能配出兩副藥來,迷藥毒藥皆有。其中的毒藥, 無疑是奔著人命去的。
這些藥是為了給誰用, 陸宴一想便知。
沈姌不是沈甄,他沈家大姑娘的能做到這一步,絕不會為是為情。
他放下了手中帶著劇毒的蔓藤, 搓了搓指尖, 沉聲道:“沈大姑娘可是有什么把柄在李大人手里?”
沈姌看著陸宴, 自知瞞不過他,索性閉口不答。
父親串通主考官為李棣開門路的事,根本不是小事。此事一旦被揭露, 且不說沈家要再次迎來個翻天覆地,就是連已經(jīng)辭官的魯思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陸宴看出了她眼中的為難, 以及對他的不信任, 也沒勉強, 只將頂紅和炮葉挑出來,淡淡道:“這兩味藥留下,沈大姑娘便可以走了!
沈姌一愣,眼下證據(jù)確鑿,讓她走,那便是徇私了。
被他看透了再辯解,便是矯情了。
須臾,沈姌深吸了一口氣,淡淡道:“多謝陸大人。”
陸宴“嗯”了一聲,在沈姌觸及門環(huán)的之時,輕聲道:“你若真是為她好,便歇了這個心思吧,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可不是個明智之舉。”
沈姌手指一頓,苦笑道:“若是易地而處,陸大人便不會這樣說了!
她不會放過李棣。
若真是自損八百,可以換來所有人的安寧,她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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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宴收拾了一下證物,便派人替沈姌開了府門。
孫旭見陸宴回來的如此快,不禁詫異道:“陸大人這么快審完了?”
“證據(jù)不足。”陸宴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道:“藥材我瞧過了,沒什么大問題,雖然那夾一桃?guī)Я诵┒拘裕行┤耸邍乐,大夫也會往藥方里多加這一味!
一提到失眠不足,孫旭便恍然大悟地點了下頭。
就李家這點事,岳父倒臺,姑爺升遷,大多人都是能瞧明白的。
孫旭回想李棣娶沈家大姑娘的那一年,不禁嘆了一口氣。
寒門之子,娶高門貴女,李棣的福氣不知讓多少人紅了眼睛,可眼下......
孫旭能懂的,一旁的司法參軍卻未必懂。
司法參軍突然道:“陸大人您說,這位李夫人會不會將毒藥藏到袖子里了?又或者是,藏于鞋底了,是咱們沒查出來?”
陸宴點了點頭,將杯盞放回到桌案,道:“司法參軍所言極是,以后京兆府若是來了朝中四品大員的夫人,便由你來審好了。”
司法參軍被這么一噎,不由撓撓頭,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是屬下思慮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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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陸宴下值。
走出衙門,天色轉(zhuǎn)灰,蒙蒙細雨驟然變大,風一過,不由讓人感到了一絲寒意。
陸宴舉著傘,回頭對楊宗道:“找人回府通報一聲,就說我今日事多,不回去了!闭f罷,他彎腰進了馬車。
陸宴去東市的藥肆取了熟藥后,便回了澄苑。
進門之時,沈甄正舉勺,心不在焉地喝著白粥。
他走過去,隨手揉了一下她的頭發(fā),“可是好些了?”
沈甄撂下勺子,道:“大人,我已經(jīng)沒事了!
陸宴嗤笑一聲。
他覺得沈甄真是能耐,沒冷著沒熱著,居然還能被嚇出病來,也不知沈姌以前管她管的是有多嚴。
陸宴將手里的熟藥倒進空碗里,道:“剛煎好的,趁熱喝了吧!
濃濃藥汁注入杯中,還沒入嘴,就聞到了一股苦腥味,她伸手拽了一下陸宴袖口,“大人,我是真的沒事了!
陸宴雙眸半瞇,眼神立馬變得不善,好似在說:沈甄,別讓我說第二次。
目光一對,小姑娘立馬舉起碗,一飲而盡。
沈甄被苦的打了一個激靈,本以為這苦味兒還得在嘴里醞釀一陣子,哪知陸宴下一瞬就往她嘴里塞了一個蜜餞。
甜的。
沈甄心里一暖,問道:“大人哪來的蜜餞子?”
“不是我買的,難不成還是天上掉下來的?”陸宴將一包蜜餞子放到了桌上,又道“藥肆旁邊有一家點心鋪子,我恰好路過,順便買了點!
聽聽這話。
“恰好”、“順便”,所以說啊,這人不討人喜歡,都是有原因的。
是夜,兩人盥洗過后,一同上了榻上。
陸宴靠在床頭,手執(zhí)一卷書,沈甄坐在榻邊兒,用帨巾一點一點地絞著發(fā)梢。
小半個時辰過去了,沈甄仍是擺弄著自己的頭發(fā)。
陸宴瞥了一眼她細細白白的手腕,心道:就這點力氣,得絞到什么時候?
他放下手中的書,拿過帨巾,將她墨玉一樣濃密的三千青絲握在了手中。
沈甄不喜歡他弄自己的頭發(fā),下意識去躲,但一想到心里的事,便又隨他去了。
陸宴用帨巾卷住了她的發(fā)絲,用力一攥。
頭皮傳來一陣劇烈的扯痛,沈甄不由“啊”了一聲,怎么聽,都有點慘,旋即,陸宴便眼看著幾根頭發(fā)墜落在床榻上。
男人喉結(jié)微動,低聲道:“我輕點!
“大人說輕些的時候,從來都不輕!彼穆曇糗浥磁、甜膩膩,像是入嘴即化的酥糖,直接能酥到人心里。
沈甄說的是上一次他替自己絞頭發(fā),但陸宴想的卻是別的事。
男人低笑了一聲,手上的力道卻是真的變輕了。
陸宴便是做夢也沒想到,他有一天,會放著徐燦先生的傳記不看,而去給小姑娘擦頭發(fā)。
熄了燈,二人躺下,陸宴將某些心思壓下,緩緩闔上了雙眸。
月兒彎彎,春風涌動,伴著外面淅瀝瀝的雨聲,沈甄的小手在收縮了幾次之后,終于落在了他的腰上。
見他沒動,她向外靠了靠,整個人都貼在了他身上。
香味襲來,男人的雙眸在黑暗中緩緩睜開。
她少有,少有這樣主動的時候。
眼下是三月了,她的身上的布料越來越薄,一貼上來,他便能感覺到那種山巒抵背的窒息感。
“沈甄,你老實點!标懷绯谅暤馈
喉結(jié)微動。
沈甄雖然怕他,但畢竟跟了他這么久,自然也學會了如何分辨他怒氣里的真假。
她沒停,一雙玉足有一搭沒一搭的蹭著他的小腿。
陸宴便是傻了,也知道她這是怎么個意思。
當真是,再沒有比這更磨人的事了。
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在閨房之事上,陸宴可以說是這世上最了解沈甄的人。
她對這些事,向來是不主動不拒絕,說白了,陸宴也知道,她的不拒絕就是不想得罪他。
即便是情到深處,她也是含蓄且羞澀的,要她做些大膽點的動作,就跟要了她的命一般,逼她說個“想要”,都恨不得要磨到天明。
今兒這是怎么了?
就她的膽子,按說昨日被沈姌嚇那么一回,對這事,不說抗拒,也不該如此。
沈甄試探著親了一口他的下頷,而后又學著他的平時樣子,含住了他的耳垂。
她的呼吸灑在他的頸間,癢的厲害,他不由翻了個身。
這男人一旦動手,向來就是不客氣。
他將沈甄壓在身下,一手桎梏著她不安分的小爪子,一手去摩挲著她的小珍珠,“生著病,這么勾我,不怕我以后連本帶息地討回來?”
沈甄小臉一紅,“大人。”
陸宴觀察著她的眼神,沉聲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甄一怔,裝傻道:“什么事?”然而沈甄的道行太低了,真是如清泉一般,一眼便能望到底。
她有心事,沒人看不懂。
“再給你一次機會,實話實說!
沈甄對上他深邃的雙眸,不由回想起了云陽侯府被抄家后,沈家的旁支,她的二嬸嬸和三嬸嬸同她說過的話.....
二嬸嬸道:“珍兒,不是二嬸嬸不幫你,而是你們家現(xiàn)在就是個無底洞。錢借給你,你何時能還?”
“我今兒幫了你一回,你明兒就得來第二回,你二叔沒有爵位,只是個七品官,他若是想幫你,我們的日子也就不用過了!不僅這院子得賣!說不準官位都得跟著丟了!你向來乖巧,也得體諒體諒我們,我們這一家子,總不能也跟著宿在街上,是吧。”
三嬸嬸道:“誒呦,甄甄,你可太高看你三叔了!他是在刑部任職沒錯,可跟大理寺,那是完全貼不著邊的!你阿耶在大理寺獄,我們也是愛莫能助。”
“甄甄,你和弟弟若是沒吃飯,今兒就在三嬸嬸家吃,別的管不了,管你們頓飯,還是沒問題的!”
沈甄笑著告別,卻在轉(zhuǎn)身離開之時,聽三嬸嬸和她平日里玩的最好的鷺妹妹道:“以后你少和她來往。我告訴你鷺姐兒,借錢,借急不借窮,明白嗎!我借給她,你以后怎么嫁人!咱們靠誰吃飯!你爹在朝堂被人擠兌,她能幫得上忙嗎?”
“你二嬸嬸既然一分沒拿,咱們家也一樣!再說了,我?guī)土怂淮,下次她帶著沈泓再來呢?今天是欠錢,明日是看病,后天說不準你大伯父在里頭又怎么著了,這種事,沾上就是一身腥,還不如一開始就做的絕情點。”
“人要臉,樹要皮,再來便是沒臉沒皮了!
這些話,每一個字,于沈甄來說,都如同是在她心口上定釘子。
昔日里的二嬸嬸和三嬸嬸,總是甄兒甄兒地喚著她,她一直以為,她們是真心疼愛自己的長輩。
當初的她真是不明白,怎么一夕之間,大家全變了模樣。
沈姌氣急,終究是同她說了實話。
“甄兒,以后二叔三叔府上,你不必再去,他們那些人,我早就看透了,往日來侯府,二嬸嬸和三嬸嬸不是說缺錢,就是說二叔和三叔在朝堂遇了難處,又需要援手了。阿耶一旦面露難色,他們就拍著大腿說羨慕咱們家,說阿耶好福氣,生的早,有爵位繼承,想起老太太在世時了!
“要去吵,也是我去,跟你沒關(guān)系!
“甄兒,這世上,沒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好,你明白了嗎?”
......
沈甄思緒漸漸回攏。
她早已不是當初的她。
她再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接受別人的饋贈。
對上陸宴的目光,她心底里多了一股道不明的愧疚。
她想說的話,每個字都讓她難以啟齒。
他幫了自己,幫了泓兒,前兩日,還讓她去給母親上了香......
若是再提父親。
沈甄既害怕他拒絕自己,又怕他也覺得自己是個沒臉沒皮的人。
陸宴看了一眼窗外接連不斷的雨,又看了看身底下咬著嘴唇的她。
若沒有前世的夢境,他也許還真猜不出她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世這個時候,她曾問過自己,能否給往大理寺給她父親送點藥。
陸宴低頭吻住了她的額頭,“說吧,我都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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