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走回車牌那的時候, 趙傾坐在一張長長的石凳上,他微微彎著腰雙手搭在膝蓋上交疊在一起,目光低垂注視著地下斑駁的樹影, 他的影子落在身旁, 整個人籠罩著一層陰霾。
直到這一刻,楚楚終于知道昨晚趙傾在打聽什么,為什么不著痕跡地帶著她從步行道這邊走, 又特地找了個向?qū)б宦吩儐柕貏萋窂? 就連周圍人的生活情況都打聽得如此細(xì)致。
現(xiàn)在, 楚楚終于明白了。
他不可能再認(rèn)她了,從那年她毅然決然拋下他以后, 他的命運就開始天翻地覆, 他原本可以和絕大多數(shù)孩子一樣擁有一個美好的童年,完整的家庭,甚至可能比很多孩子過得還要優(yōu)越,可就因為那個女人的離開, 讓他的人生徹底陷入刀山火海。
兒時的他, 被人說媽媽是下蛋的雞,下了蛋就跑了,他在所有人的同情或嘲笑中長大,只要他考試有一次發(fā)揮失常,別人不會說他笨說他沒用心, 永遠(yuǎn)的癥結(jié)點都在于,他沒有媽,仿佛沒媽的孩子天生就該荒廢學(xué)業(yè), 一敗涂地,不求上進。
他不想活在那個女人帶給他的陰影下, 所以他總是比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他不會花多余的時間在玩樂上,也不會放任自己的青春肆意揮霍,所以他變得越來越隱忍,壓抑著自己的天性,克制著自己的欲望,排除所有紛雜,向著目標(biāo)奮進,仿佛只有這樣,別人才會忘了他是個沒媽的孩子。
是的,他不可能再認(rèn)她了,很多年里他都是帶著對她的恨挺過來的,在她騙走他們唯一的房子時,在他父親被大學(xué)辭退時,在他們不得不起早貪黑擺小攤賺生活費時,很長的一段時光里,他對她恨之入骨,他恨她把他生下來,恨她自私地丟下他們,恨她連最后一點良心都沒有,騙光了他們所有的信任和對生活最后的期望,讓他們父子陷入絕境。
然而當(dāng)他身負(fù)巨債站在鬼門關(guān)前時,可笑的是,他竟然想起了她,也許是人的天性,在脆弱到無能為力面前總會想起自己的母親。
例如小孩跌倒會喊媽媽,受傷流血會找媽媽,可他早已沒有媽媽了,卻在他最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居然想見她一面。
從鬼門關(guān)闖了一趟回來后,他突然對很多事都淡了,比如從前痛恨的,執(zhí)念的,耿耿于懷的,他慢慢都不再看得那么要緊,甚至覺得無論是她的母親,還是楚楚,不管她們在不在他身邊,只要他在乎的人都活得好好的,那么比什么都重要。
他不再恨她了,雖然也不可能再認(rèn)她了,可能來見她一面,他已是放下了所有仇恨,只是想遠(yuǎn)遠(yuǎn)地看她一眼,看看她現(xiàn)在的樣子,看看她生活的地方,僅此而已。
……
楚楚走到他面前,默默地坐在他旁邊,把吸管插進杯子里然后遞給趙傾,趙傾略遲疑抬眸掃了一眼,沒接。
楚楚干脆拿了回來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微擰了下眉輕聲說道:“石榴很甜,但是皮沒去,榨出來有點苦苦澀澀的,就是又甜又澀的味道,來都來了,你嘗嘗吧。”
她再次把石榴汁遞到趙傾面前,直接拽過趙傾的手,把石榴汁塞進他手中,之后望著遠(yuǎn)處一排云杉悠悠說道:“唔…我和攤子老板聊了一會,她就住在后面的村子,不下雨的時候會推著小車過來擺攤,走過來大概十來分鐘,不是很遠(yuǎn),用的那種挺老式的手壓榨汁機,所以沒有去皮,不過她說石榴都是她自家的,她有幾顆石榴樹長得很好。
她有個兒子,在讀高中!
說到這的時候,趙傾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輕顫了一下,楚楚默不作聲地握住他的手,繼續(xù)說道:“這附近沒有高中,所以她把兒子送出去讀了,看樣子在這生活也有十幾年了,她腿腳有點不好,我讓她幫我拍幾張照,看她走路有點不利索的樣子,隨口一問,她說早年受寒凍的,現(xiàn)在關(guān)節(jié)不好,但是氣色看上去還不錯,人也挺開朗的樣子!
楚楚把能打聽到的情況全部告訴了趙傾,趙傾沒有說話,只是被她握著的大手緩緩翻轉(zhuǎn),反握住她的小手,拿到臉頰邊靠了靠,又移到唇邊吻了下,這無聲的動作不需要言語,但楚楚知道他在感謝她,可她能做的,似乎也只有這些了。
車子遲遲未來,楚楚見趙傾一直很沉默,干脆伸了伸腿故作輕松地說:“換個角度想,你的人生就可以少一道選擇題,比如你就不用怕被問當(dāng)老婆和老媽同時掉進水里這種問題,對不對?”
趙傾倒是很篤定地說:“我老婆不會問我這種無聊的問題!
楚楚“呵”了一聲,斜睨著他:“你對你老婆挺了解啊,對了,你老婆呢?你有老婆嗎趙先森?”
說完楚楚抽回手傲嬌地準(zhǔn)備站起身,結(jié)果剛離開石凳子,趙傾就長臂一伸直接攬住她的腰把她撈了回來,反問她:“我把我老婆弄丟了,你能幫我找回來嗎?”
“恐怕不行!背室獍逯。
趙傾漸漸蹙起眉:“怎么不行了?”
“她三十歲之前不打算結(jié)婚了,想過兩年一個人的日子。”
趙傾盯她看了幾秒,低頭咬住她的唇:“這什么話?”
他帶著懲罰的質(zhì)問,和撲面而來的氣息籠罩著楚楚,讓她身體有些輕飄飄的,含含糊糊地回著:“人話啊。”
趙傾漆黑的眼珠子銳利地盯著她,然后毫不客氣地撬開她的唇齒,輾轉(zhuǎn)廝磨,好在這里并沒有任何人,他對她可以毫無顧及地為所欲為,楚楚的腰像三月抽條的嫩枝,被趙傾摟在懷里,微微壓著,那盈盈一握的觸感激發(fā)著他最原始的欲望,不知道為什么,自從昨天開始,趙傾克制已久的欲望就有些躍躍欲試,仿佛隨時都要沖破牢籠的感覺。
就例如從前,讓他光天化日之下,特別還在外面對一個女人動情,在他的生活中基本上是不允許出現(xiàn)的,以前要是楚楚在公共場合向他索個吻,都會被趙傾訓(xùn)一頓,讓她注意影響。
但是楚楚此時此刻卻發(fā)現(xiàn)他的雙眼越來越猩紅迷離,呼吸也變得炙熱急促,她被他吻得意亂情迷,感覺到他手都有點開始不規(guī)矩了,趕忙拍了他一下,清了清嗓子:“趙傾!
這一聲仿佛才把他從失控的邊緣拉了回來,他愣了一下,再抬起頭時,眼眸中恢復(fù)了少許清明,他有些怔然地望著懷中被他揉得有些嬌羞凌亂的女人,恍惚地反應(yīng)過來自己三十幾歲的人了,居然跟個青春期小伙子一樣差點剎不住車。
他松開楚楚站了起來,幾步走到旁邊剛摸出煙,又看了眼楚楚準(zhǔn)備收起來,楚楚坐起身弄了弄有些亂的頭發(fā)局促地看他一眼,對他說:“那個,你抽一根吧。”
此時她倒是十分通情達(dá)理地讓他趕緊把火降一降,要不然車子要來了。
出了景區(qū)他們便直接訂了機票從喀納斯飛往了烏市,suv留在了機場,會有人去取,然后他們打算第二天下午從烏市再飛回寧市,這樣中途可以在烏市休整半天,不至于太累。
他們抵達(dá)烏市的時候已經(jīng)半夜了,趙傾陪楚楚去取了她之前寄存在這的行李箱,孫寧親自來接的機,當(dāng)看見楚楚跟隨趙傾一起走出機場時,孫寧整個人都驚呆了,他的目光落在趙傾緊緊牽著楚楚的手上,激動得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喊唐老師還是喊大嫂了。
此時此刻楚楚在孫寧眼里就如救世主一般的存在,他甚至都想到了以后周末和下班的時間,他們偉大的趙總終于不用無聊到約他打球,或者喊他加班了,他也終于有時間能多陪陪女友了,再看見楚楚時,就跟看見個活菩薩似的,所以孫寧臉上充滿了喜悅的笑容,以至于楚楚越看趙傾這個特助越覺得長得喜慶。
抵達(dá)酒店時,趙傾將身份證拿給孫寧去辦理入住,他有些為難地詢問趙傾:“趙總,我不知道唐老師跟你一起來的,我就訂了一間房,需不需要再加訂一間?”
趙傾回頭看了眼坐在休息區(qū)沙發(fā)上看手機的楚楚,楚楚對他抬了下眼皮又繼續(xù)將視線落在手機上,沒吱聲。
趙傾回過頭對孫寧說:“不用了!
孫寧立馬會意,壓著笑意跑去辦理手續(xù)了,然后將房卡給他們送了過來,趙傾一手拉著楚楚的行李,一手攥著她進了電梯,孫寧跟在后面拿著趙傾的行李,他一晚上就沒忍住笑,大概這是認(rèn)識老大這么久,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點人間煙火的味道,突然連同他一向冷冰冰的臉都變得有溫度許多。
孫寧將東西幫他們送到房間,臨走時還和趙傾說了句:“我房就在對面啊,晚上有事叫我!
趙傾斜了他一眼:“能有什么事?明天不用喊早!
孫寧立馬秒懂,連聲應(yīng)著退了出去,他自己還傻樂,都無法想象活得跟唐僧一樣的老大放縱起來是什么樣子?想想就尼瑪刺激!
楚楚走了一天早累了,她放下長發(fā),趙傾從她身后環(huán)住她,外面突然一道閃電劃過,楚楚正好面對著窗戶嚇了一跳:“怎么閃電了?這是要下雨了嗎?”
趙傾抬起頭,他清雋的輪廓倒影在玻璃上望著楚楚柔和的小臉,笑道:“該辦的事天打雷劈也得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