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辰州。
魏云獨自一人趕尸而行,作為過繼給魏家的繼子,他已經(jīng)完全熟悉了自己魏家傳人的身份,十歲入門,十三歲過三關(guān),十五歲獨自上路走腳,他已經(jīng)在這個行當(dāng)摸爬滾打了十年之久,成為了辰州附近最為出名的“先生”,加上姑姑魏慈的格外關(guān)照,祝由術(shù)他也已經(jīng)初窺堂奧,三年前的趕尸大會原本是應(yīng)該他嶄露頭角之時,可惜魏柔的一句“你鋒芒太露,還需磨磨銳氣”,硬生生取消了他的資格。
對于魏慈,他自不敢多有怨言,只好苦練道法,期盼著有一日能夠得到魏慈的垂青,接觸那曾經(jīng)他連想都不敢想的祝由第一神功——天罡五雷掌。
當(dāng)然,作為一個過繼之人,天罡五雷掌傳內(nèi)不傳外,傳女不傳男,他根本沒有資格去修,只是現(xiàn)在的魏家今時不同往日,連大局都需要一個女人來主持,那么還有什么章法,什么祖訓(xùn)。
魏云心中不免多了幾分期盼。
但是這些心思,魏云均深深埋在心里,他依然和所有趕尸匠一樣,勤勉行腳,過著宛如苦行僧一般的生活,這也是魏慈最看重他的地方。
此時正直六月,天亮較早,雖然才五點多鐘,天邊已經(jīng)隱隱有了亮色,魏云抬頭看了看天色,夏日走腳確實要比冬日更為艱辛一些,姑且不說晝長夜短耽誤了時辰,天氣酷熱,也極容易導(dǎo)致喜神走煞。不過多年的走腳經(jīng)驗讓他把時間算到了極致,不遠處,昏暗的光芒傳來,正是此處的趕尸客棧。
“終于又到了方老九的地盤了。”魏云加快了腳程,手中攝魂鈴發(fā)出一連串清脆的響聲,身后四五具尸體跟在后面,向著趕尸客棧迤邐而去。
“老九,老九,開門,開門……”魏云不知道來過這里多少次了,因此連切口都懶得叫了,直接叫喚老板開門。
方老九也是對魏云的聲音熟悉無比,門很快開了,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打開門,笑著道:“魏家老四來了啊,快進來,快進來。”
魏云在魏家族譜中排名第四。熟悉的人更喜他魏老四。
魏云將喜神沿著門板擺放完畢,又熟門熟路地檢查了喜神七竅之中的辰砂,用閻王紙遮住喜神面門,重新帶好了斗笠。
做完這一切,魏云拍了拍手道:“老九,弄點水給我洗手……唉,算了,還是先弄幾個菜吧,餓死我了!
“早準(zhǔn)備好了。就知道你要來。”老九一指桌上道,“我知道你時辰掐得準(zhǔn),所以都提前弄好了,這不,還專門給你弄了點紹興的老酒,我閨女買給我的,我都沒舍得喝。”
魏云咧嘴一笑,也不客氣地跳上椅子,蹲在桌子上就開始狼吞虎咽,塞滿了滿嘴的米飯,就著一口黃酒下肚后,才吐了一口長氣,道:“舒服!
“你魏家是舒服了,可惜我方家……”
“怎么,族譜還沒找到呢?”
“什么啊……”方老九搖頭,嘆息道,“我方家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族譜怕是永遠找不回來了!
魏云皺了皺眉頭道:“按照方家的規(guī)矩,誰掌握族譜,誰就是方家家主,而族譜一直在方歌吟的身上,寸不離身,而方歌吟又被方巍所殺,這族譜大半落在了方巍這小子手中……如果是這樣,按照規(guī)矩……”
“我呸!”方老九吐了一口唾沫,罵道,“那小子天生反骨,當(dāng)年我們勸過方歌吟多少次,可惜他就是不聽非要把這個禍害養(yǎng)大,現(xiàn)在好了,不僅一條老命落在了方巍那殺千刀的手里,連族譜也被方巍盜走了,我方家早已經(jīng)和他誓不兩立,只要方巍敢踏入湘西半步,我們方家必要他的狗命,清理門戶!”
“可是我聽說,方巍已經(jīng)拜入了璽的門下,并且這幾年著實很風(fēng)光,特別是在上次黃池大會上,我聽姑姑說,他可是大出風(fēng)頭……只是最近這半年,他好像忽然消失了一樣……會不會已經(jīng)死了!
“哼!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方巍這種大奸大惡的人,怎么會那么輕易見閻王,我估計他肯定是躲在什么地方煉什么邪門外道的法術(shù),準(zhǔn)備出來害人,總之這小子總有一天會死在我們方家的手里!”
“一定,一定……”魏云和方老九打了一個馬虎眼,再次把精力放在吃飯上面,酒足飯飽之后,魏云打了一個飽嗝,站起身來,道,“老規(guī)矩了,返鄉(xiāng)燈?”
“我的活,我的活……”魏云雖然只是魏家的繼子,但是魏家畢竟是魏家,方老九多少心眼里有討好魏云的意思,否則也不會把珍藏的紹興花雕給魏云飽口福了。
魏云伸了一個攔腰,打著哈欠道:“那就拜托了,天亮了,我也該睡覺了,娘的,這么熱,該怎么睡!蔽涸普f著,便踉踉蹌蹌地上樓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吵醒了魏云,魏云頓覺不妙一個翻身起來,問道:“老九,怎么了?”
“出,出事了,返鄉(xiāng)燈……”方老九上氣不接下氣,魏云連忙起來,連鞋子都來不及穿,直奔堂屋。
“還好,沒滅!蔽涸聘糁线h看著返鄉(xiāng)燈燈光還亮,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氣,可就在這個時候,原本只有星星之火的返鄉(xiāng)燈忽然火焰直竄三米,近乎燒到了屋頂,只是一下,又變成了黃豆大小的火苗。
后面的老九也跟了上來,手里還擰著魏云的一雙鞋。
“這種情況多久了?”
“就在三分鐘前開始的……”方老九急聲道,“我一發(fā)現(xiàn)不妥,就趕緊去叫你,我也知道事態(tài)嚴重啊。”
魏云臉色陰沉,道:“難道你也懷疑是……鬼點燈?”
“嗯。”方老九重重點頭。
魏云喃喃地道:“鬼點天燈,馬奔財鄉(xiāng),發(fā)如猛虎,鬼點地?zé),命交華蓋,三難五災(zāi),鬼點陰燈……”魏云說到這里渾身打了一個寒戰(zhàn),似乎不敢往下說下去。
“一定不是鬼燈,一定不是鬼燈,一定不是鬼燈……”方老九臉色變得難看到了極點,雙手合十不斷乞求。
魏云只覺得自己的喉嚨發(fā)寒,澀聲道:“鬼點陰燈,十里八鄉(xiāng),雞犬不留!
魏云回頭看了一眼方老九,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懼意,魏云寒聲道:“如果是陰燈的話,我們都活不成了……”
噗通,方老九一屁股做到了椅子上,神色沮喪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