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在元春樓就罷了,宋離和李崇晚間都沒有在那等地方過夜的習(xí)慣,李崇下午便蹭了自家這位的馬車回了家,黑檀木車架內(nèi)部布置的柔軟又舒適,樣樣器物都盡顯的出揚州首富的氣派,李崇坐在這車架上比坐在御輦上還高興。
一路上李崇還吩咐著:
“走正門,我要好好看看咱家氣派的大門!
宋離瞧著他好笑,不過卻都由著他,知道李崇晚間到,說要一家人吃個飯,周書循早便帶著夫人和團(tuán)哥兒過來候著了,看到車架上的人下來的時候這才帶著夫人準(zhǔn)備見禮。
李崇一眼就看到了那站在地上穿著鵝黃色小短衫的小人兒,自從有了這個小家伙宋離的日子總算是變得有趣多了,甚至他在揚州的這段時日,他們兩人通信宋離的信中都有好些說這小家伙的篇幅。
“哎呦,這是誰家的小寶貝兒。靠熳屛冶П!
李崇沖著周書循夫妻一人擺了擺手示意免禮就立刻沖著那小人去了,團(tuán)哥兒其實并不是在揚州出生的,而是在京城。
那時周書循還沒有升任揚州太守,周夫人生產(chǎn)時有些難產(chǎn),李崇派了太醫(yī)院所有擅長產(chǎn)科的太醫(yī)過去,自己也從后門陪著宋離去的周府,看到過小家伙剛出生的樣子,只是后來周書循調(diào)到了揚州,這才見的少了。
周書循的夫人是吏部尚書陳文景的嫡孫女,當(dāng)年還是李崇親自賜的婚,李崇和宋離的關(guān)系瞞不住這個三朝老臣,陳文景在知道宋離真的身份的時候也是倍覺心酸。
陳月靈從爺爺那知道了宋離做的一切,對這個哥哥一直尊敬有加,雖然對他和皇帝陛下的關(guān)系覺得不可思議,但看到宋離和李崇真的站在一起的時候,她又覺得沒有絲毫的違和感,就是很有夫妻相的模樣。
團(tuán)哥兒一點兒也不怕生,李崇將人抱起來就舉了兩個高高,逗的小家伙咯咯地笑,晚間是家宴,陳月靈親自下廚,李崇真是好久都沒有吃過這么熱鬧的飯了。
飯后他好好逛了逛這里面的院子,這宋府號稱揚州最好的園子可不是徒有虛名的,雕欄畫棟,一草一木,亭臺樓閣處處皆精致,李崇換了一身居家廣袖織錦泡和宋離漫步在這花園中,閉上眼睛都能清晰地聞到花香,沁人心脾:
“難怪你都不愿意回京城了,有這樣的美景你早就忘了我了!
對皇帝陛下這時不時沒良心的話宋離已然十分習(xí)慣了。
晚間李崇沐浴后換上了桑蠶絲的寢衣剛坐到了榻邊,就見宋離卻走了出去,他探著腦袋看了過去,就見宋離到了外間的書房。
半晌宋離才回來,一身絲質(zhì)長袍襯的人越發(fā)清絕,袍袖隨身姿緩緩展動,清貴如謫仙一般,現(xiàn)在這個仙人卻是向著自己走來的:
“你那水軍的銀子吃緊了吧?這是一十萬兩銀票,你先拿去!
李崇坐在榻邊,目光瞧瞧眼前的人又瞧瞧銀票,眉眼都先彎了但是嘴還故作姿態(tài):
“這樣顯得好像我急著來見你是為了銀子一樣。
”
皇帝陛下這一副很為難的模樣看的宋離好笑,他故意收回手:
“啊,是我考慮不周了,既然你這樣說那不能浪費了你遠(yuǎn)道而來看我的心意,這銀子還是再放放吧!
說著就要收回銀票,但是卻連一秒鐘的時間都沒到,手中那張銀票就被抽走了。
“真是奸商,我伺候的那么出色,你還要放放!
倒打一耙這一招是被李崇給玩溜了,宋離抬手揉了揉他剛剛散下的頭發(fā):
“哦,那今晚可還伺候?我別的沒有就是銀子多!
李崇好歹是血氣方剛又素了這么久,這種誘惑簡直是不能忍,拉住人便滾到了榻上,像是狗崽子一樣在宋離的身上親親蹭蹭,只是白日里這人已經(jīng)吃了藥了,他怎么都不敢讓他再吃,有了下午的酣戰(zhàn)淋漓,晚上兩人就要顯得纏綿的多。
綿密的細(xì)吻讓兩人都有些情.動,宋離只是怕李崇還想這才要起身,被人按了回去:
“不要了,抱抱就好,在京城天天一個人睡,都快睡傻了,哪像你,有團(tuán)哥兒有福寶的!
“待你這一次回京我便也隨你回去,江南這邊有下面的掌柜盯著也無需我時時都在!
自從五年前與扶南三國議和之后,大梁便與扶南三國通商,宋離知道李崇早晚要徹底將三國歸入大梁,所以這幾年來,手下的產(chǎn)業(yè)也與三國來往頻繁,在幾國中不光興辦了些產(chǎn)業(yè),還借著扶南三國的海運,將一些貨運到了海上交易。
李崇摟著他的腰,將腦袋湊到了他的枕頭上:
“你可算是要回來了,這一次你回京,我想給你封侯!
這件事兒他已經(jīng)想了許久了,宋離本來已經(jīng)有些困了,聽到這話他這才又睜開眼睛,言語有些嚴(yán)厲:
“別胡鬧!
“你看我像胡鬧嗎?”
這事兒他已經(jīng)想了很久了,這幾年他一直覺得委屈了宋離,周家世代清貴世家,他做了那么多回不去周家也就算了,后來他在直廷司多年,雖然直廷司那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直廷司督主到底也是朝中重臣,先帝托孤之臣,走到哪里也無需多看旁人的臉色。
但是現(xiàn)在直廷司覆滅,世間再沒了宋離此人,現(xiàn)在的宋驛宣再是富甲一方也終究只是一個平頭百姓,這個時代士農(nóng)工商,商賈就是再富庶見了官也是要低頭的,宋離做了這么多,憑什么見了那些官還要低一頭?
宋離光是看著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底暖絨一片,但是這事兒在他看來還是不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過我不在意那些虛名的,再說若是回京我也是住在宮里,又有哪個敢給我氣受?”
李崇哼了一聲:
“在京中是沒人敢給你氣受,在江南不就有嗎?你上次去璐州,璐州太守晾著你讓你在廳堂上等了一整個下午,直到晚上都沒露面,第一日才見你,你以為這事兒你不和我說我就不知道?”
士農(nóng)工商的階級劃分在這個時代分外鮮明,從前的
何家在淮州不也是一方巨富豪紳,但在那些官員的眼中不還是一個可以隨便捏死的螞蚱嗎?
宋離吃過的苦已經(jīng)夠多了,要論對大梁對朝堂的貢獻(xiàn),那些個在議政宮上站著的人,又哪個比得上宋離?
但是到了最后,宋離不但周家回不去了,連身份官身都丟了,還要受一個小小地方官的刁難,李崇每每想到這里心里就酸澀難耐。
宋離看著他這一副為他憤憤不平的樣子笑了,抬手在他的身后順了順,像是每日哄團(tuán)哥兒時一樣:
“就等了一下午,這算什么刁難?怎么被你說的好似我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樣?”
活了半輩子他受過的刁難多了,這事兒若不是李崇今天鄭而重之地提起,他早就忘了,李崇睜大了眼睛:
“這委屈還不大?你還想怎么委屈?”
兩個人底線完全不一致,宋離覺得心暖又好笑,李崇覺得憋氣又心酸。
“總之這個事兒我做主,我是皇帝,說封誰就封誰!
這幾年成武帝威勢甚重,也唯有在宋離的面前他能露出孩子般固執(zhí)的幼稚。
“不妥,歷朝歷代唯有開國時才會大肆封爵,平和年間若非有功績于朝堂或是姻親于皇家斷沒有隨便封爵的,更何況我如今是商賈?不要任性。”
因為李崇頂著的這張臉確實是年輕稚嫩,這人在他面前又總是插科打諢地沒個正行,所以雖然兩個人芯子里是同歲,可宋離對李崇總是有一些年長些的寬和縱容在,但是同時偶爾也會帶出這樣像是規(guī)訓(xùn)后輩一樣的語氣。
李崇卻是狡黠一笑:
“誰說你是商賈?你是已故淮安將軍的遺腹子,當(dāng)年由先帝認(rèn)回,養(yǎng)在京城,朕親政后特命你暗中成立遠(yuǎn)洋商隊,尋得洋人戰(zhàn)艦以補(bǔ)我大梁水師的不足。
五年來奉皇命籌措水師軍餉,待朕檢閱水師后,如今三萬水師已成,當(dāng)論功行賞,這水師的衣食父母封個侯爵難道百官還有意見?若是有,那日后水師餉銀便由他們出!
這一套說辭半真半假的將宋離都弄的哭笑不得:
“看來你真是想了多日了。”
“那是自然,這淮安將軍無后,我查過了,而且也姓宋,我將先帝擺出來,誰還能跳出來反對不成?再說水軍餉銀,整個戶部是最清楚的,這些年來朝廷只撥了部分餉銀給水軍,剩下的那部分都是朕的私庫抵上的。
出京之前韓維還問我,是不-->>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是有什么賺錢的法子,勸我不要將整個私庫都搭進(jìn)去,這個時候若是將你封侯,那么朝中的人也就清楚了,你是我的人,你手中的產(chǎn)業(yè)都是為當(dāng)今皇帝賺的,哪個不開眼的還真敢質(zhì)疑這旨意?”
李崇琢磨了很久,早就將各個關(guān)卡都想清楚了,宋離沉吟的片刻,倒真是點了頭:
“這樣倒是也好,若是如此,那我手中的產(chǎn)業(yè)便都成了皇上的,日后若有變故也穩(wěn)妥些!
“別瞎說,有什么變故?變故就是這旨意一下,怕是朝臣都以為是我想吞了你家產(chǎn)呢!
李
崇手指不老實地在宋離的背上跳舞,忽然想起什么開口: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兒,年前書循到京中述職的時候私下與我說的。”
宋離抬眼:
“循兒?他找你說什么了?”
“他和夫人商量若是有了第一個兒子想過繼給你,如今團(tuán)哥兒還小可以常來常往,若是再大一些,倒是也不好總往你的府中來,他是怕你膝下寂寞,他本想找你說的,但是猜到你顧及自己商賈的身份未必會同意,所以才來與我說。
我猜你不會同意侄子最后落一個商籍,也就壓住沒說,但是日后不一樣了,你封侯這爵位總要有人接替。
到時候過繼你侄子為世子,日后承襲侯爵也好啊,這孩子若是以后是個成才的,那就入朝為官,萬一是個小學(xué)渣啥也考不成,這爵位也能保他一世衣食無憂!
宋離開始心中還是拒絕的,但是在聽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忽然腦海里就浮現(xiàn)出了團(tuán)哥兒不喜歡識字的樣子,雖然他有些記不清他三歲的時候是不是喜歡習(xí)字,但是他記得循兒小的時候是很喜歡看書識字的。
團(tuán)哥兒似乎不是愛讀書的,這萬一老一還不如老大怎么辦?這么想著好像有個爵位繼承也是一條出路,李崇緊怕他不同意便再次開口:
“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你為大梁做了這么多,還有光帝本就虧欠你們周家,只彌補(bǔ)一個侯爵我都嫌少!
就在李崇打算再勸勸的時候宋離同意了:
“行,這事兒我會在和循兒說說,主要還是他和夫人也愿意才好!
雖然親族之間過繼是常有的事兒,但是哪個做娘的又舍得孩子呢?
天子駕幸江南,說起來好似是游山玩水來的,但是李崇卻貨真價實不是來玩的,待天子龍駕一到,李崇便住進(jìn)了這揚州太守府中,前兩日與宋離日日耳鬢廝磨的好日子不再,因為他召集了江南五省五品以上的官員來揚州見駕。
為的就是親自見見這些地方官員,了解一下各地的政務(wù)情況。
第三段運河的情況,江南糧倉的情況,江南鹽務(wù),還有已經(jīng)興辦起來的蒸汽紡織廠,李崇都要親自過目,一樣一樣的事兒排下來,竟然堪比在京中朝中,連著周書循這個揚州太守也忙的腳不沾地。
與這太守府中截然不同的就要數(shù)宋府的花園了,如仙境一樣的園子中,一大一小正對著,宋離被那天李崇那天的話提醒了,決定要抓一抓團(tuán)哥兒的學(xué)問:
“團(tuán)哥兒喂了小魚來看兩個字好不好?”
穿的像是一個小仙童一樣的小家伙趴在湖心亭的欄桿旁,正用手中的魚食喂魚,聞言小臉兒都皺成了小包子;
“不要,字不好看。”
宋離十分有耐心:
“字不好看什么好看?”
小東西轉(zhuǎn)過頭,清澈的眼底是滿滿的喜愛依戀:
“伯伯好看,不看字,看伯伯!
宋離...他沒有一次覺得他應(yīng)該長得丑點兒。
宋
離作為這揚州城中第一富商,這由蒸汽機(jī)帶動的紡織機(jī)建成的紡織廠,自然就是他的產(chǎn)業(yè),天子駕幸,這是天大的事兒,他自是要陪同。
自五年前李崇畫出了蒸汽機(jī)的簡易原理圖之后,便有無數(shù)的工匠反復(fù)嘗試,總算是做出了差不多的東西來,只是相比于后世的蒸汽機(jī),如今能做出來的也僅僅是單軸的,沒有那么復(fù)雜,帶不動更大的機(jī)器,但是對于紡織機(jī)倒是足夠了。
這也正印證了工業(yè)革命的時候,那時也是紡織業(yè)的生產(chǎn)力最開始大幅度提升的。
因為集中化的機(jī)械性生產(chǎn),也就自然將紡織這一之前在家中可以完成的生產(chǎn)項目搬到了工廠內(nèi),這揚州也就開始有了婦女走出家門到這棉紡廠工作的了,最開始的時候這份工作幾乎沒有人來,畢竟女子不得拋頭露面幾乎已經(jīng)是深入人心的印象了。
最后是周書循大力推動,著了衙門中的捕頭親自把守棉紡廠,規(guī)定上工時間,這才有了婦女前來,漸漸的也有兩年的時間了。
李崇只在折子中了解棉紡廠的情況,這到了現(xiàn)場倒是第一次,他喚了宋離跟在身邊,朝臣也知這位是這揚州首富,便也不覺此舉有什么異常。
宋離一一為李崇和身后的官員介紹:
“這棉紡廠共有這樣的紡織機(jī)五十臺,一臺紡織機(jī)如今一天能織的布便有從前一個人織半月的量!
李崇看向身邊的人故意開口問:
“這紡織機(jī)什么布都能織嗎?”
宋離很有規(guī)矩地回話:
“回陛下,這從前女子在家中能紡的布,這紡織機(jī)都是可以的,粗布和麻布不曾過密,織的最快,其次便是綢,錦,緞。”
很多官員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竟然不需要腳踩便自己能動的織布機(jī),一個個的眼中都有些新奇。
回到太守府中,官員也都活躍了起來:
“難怪如今連蜀錦都不似從前那樣難求了,原是用上了這樣的紡織機(jī)!
“今日真是跟著陛下開了眼界了!
“若不是親眼所見還真是不敢相信!
李崇走在前面但笑不語,科技的進(jìn)步可遠(yuǎn)不止此。
就在李崇回京前,周書循的夫人被診出有孕,周書循也是樂不可支,晚間他回去的時候就見陳月靈坐在窗前不止在想什么,他輕輕走過去笑著開口:
“想什么呢?”
這才回神兒,轉(zhuǎn)過身來,她抬眼看向周書循:
“我在想這一胎若是個男孩兒就過繼給哥哥吧,我爺爺說過,若不是宋督,不是,若不是哥哥在朝中與王和保周旋多年,陛下都未必有機(jī)會這般順利的親政,再者若不是他護(hù)著你,我怕是也沒有機(jī)會嫁給你。
哥哥那樣寵團(tuán)哥兒,這孩子過繼給他他也必定會則疼寵有加地護(hù)佑他長大,來日,也有人為哥哥承繼香火!
她的話直說的周書循眼眶都有些發(fā)紅,他附身將她抱在懷里:
“謝謝,謝謝你月靈!
他自然是希望以后有人為
哥哥承歡膝下的,但是也怕妻子難過:
“我只怕你舍不得孩子!
章月靈笑了笑,眉眼如彎彎的月亮般清澈:
“若說舍不得自是舍不得,但是你瞧哥哥和陛下在一起,府中又沒有后母會苛待我兒,這孩子自小的衣物一應(yīng)物事我都可以親手縫制后著人送過去,我們與哥哥也時常往來,總會常見的,只要他安順一生我便安心了。”
在李崇回京之前,一家人在一處吃飯的時候,章月靈怕夫君提,陛下和哥哥要顧及她,便親自提了此事,宋離和李崇夾菜的動作都是一頓。
“這可不是小事兒,孩子是你們的骨血...”
宋離第一次說話都有些吞吐,心里卻又涌出一股暖流,周書循笑了:
“哥,這事兒我早就想和您說,只是怕您不同意,再者就是月靈也還沒有孕,此事也是月靈先提出來的,我們一人都已經(jīng)慎重商量過了,覺得還是有個孩子在您膝下承歡的好,我和月靈也都相信您必定會疼愛護(hù)佑孩子長大,再說,我們是一家人,常來常往的,也常見!
雖然李崇之前說了,但是聽著弟弟夫妻一人的說辭,他還是有些紅了眼眶,李崇卻在此時笑了:
“你們放心,待再過兩年我必定會將書循調(diào)回京城,倒時候你們兄弟見面也方便,我們是一家人,便也不瞞你們了,這一次回京檢閱水軍之后朕會公布這些年水軍軍費來源,為你哥封侯,這孩子過繼后便是侯府世子,日后可以承襲侯爵。
無論這孩子長大后成才與否,朕和驛宣都會護(hù)佑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