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漸漸地把墻角照亮。諻</span>
輕柔的陽光穿過灰呼呼的玻璃窗戶,投射在粗糙的地磚上,映出一道道金色的光影。
此時的小酒館,是一天中最繁忙的時間,仿佛時間也隨之急躁了起來。
空氣中彌漫著酒香和喧囂聲,老板同志徐慧真斜倚在靠門的柜臺上,微微瞇著眼睛,享受著難得一見的熱鬧氛圍。
自從范金有被攆走,徐慧真重新掌管小酒館后,因為小酒館不同于國營飯店的優(yōu)良服務(wù),再加上徐慧真的釀酒手藝已得真?zhèn),小酒館的名聲越來越大,逐漸成為京城有名的酒館之一。
街道辦見小酒館越來越紅火,每到傍晚的時候,門口就排起長長的隊伍,為了更好的服務(wù)群眾,特意向區(qū)里面申請幫小酒館擴大規(guī)模。
經(jīng)過兩個月的改造,小酒館已經(jīng)從兩間門臉的小酒館,變成了上下五間門面的大酒店。
酒館的一樓是散客區(qū)域,有五十多張餐桌。諻</span>
二樓是雅間,有七八個房間,。
酒館雖然擴大了,規(guī)模跟大酒店差不多,不過名字沒有變,依然叫小酒館。
小酒館現(xiàn)在有十幾位職工,并且有專業(yè)的廚師,身為老板同志的徐慧真,已經(jīng)不用再親自招待客人,只需要做好管理工作。
看著熙來攘往的客人,徐慧真心中舒服極了。
當年祖爺爺最大的夢想,就是想把小酒館變成大酒店。
只不過因為當時時局混亂,多次被亂兵沖擊,即使他耗盡心神,小酒館也只能勉力維持。
解放后,局勢穩(wěn)定下來,小酒館重新煥發(fā)生機,卻因為范金有的來到,而差點倒閉關(guān)門。諻</span>
好在有李衛(wèi)東,徐慧真這才重新拿回小酒館。
想起李衛(wèi)東,徐慧真心中升出一種別樣的情愫,小臉微微羞紅起來,就像是喝了酒似的。
有陣子沒有見到李衛(wèi)東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還有,陳雪茹那野丫頭這陣子也沒見了蹤影,綢緞店整天關(guān)著門,難道是準備認命了?
不,應(yīng)該不會。
那野丫頭心性高著呢!絕對不會輕易服輸。
想著這些事情,徐慧真輕輕撥動算盤珠子,開始計算今天的營業(yè)額。諻</span>
就在這時,她的耳邊傳來一道吊兒郎當?shù)穆曇簟?br />
“老板,今天有沒有你親自釀造的美酒啊~”
徐慧真微微皺起眉頭,輕輕抬起頭,看到一個身穿灰色中山裝的年輕人斜靠在柜臺上。
這年輕人生得細皮嫩肉的,濃眉大眼,唇紅齒白,五官也很端正,但是總是給人一種不正經(jīng)的感覺。
年輕人身后還站著一位身穿灰色中山裝的中年人,中年人看上去有些木訥,時不時的對著年輕人笑笑。
來者是客,徐慧真雖然覺得年輕人有點輕浮,不過還是笑容滿面的說道:“你放心,現(xiàn)在小酒館里的酒,都是我親自釀造的。”
“呵,早就聽說小酒館的老板娘,不但人長得漂亮,釀酒的手藝更是一絕,今天我得好好嘗嘗了。”諻</span>
徐慧真今天穿了一件蔥綠色的對襟褂子,褂子有點緊,展現(xiàn)出她的身體優(yōu)美和迷人的曲線。
她的嘴唇豐滿、柔軟,總是微微上揚,跟一般的小姑娘相比,離過婚的她更多了幾分成熟女人的滋味。
那滋味讓楊為民心頭顫抖。
徐慧真聞言頓時陰沉下了臉,抬起頭盯住楊衛(wèi)東雙眼說道:“這位同志,請你放尊重一點,小酒館是公私合營單位,你如果想在這里耍無賴的話,我只能把你送到派出所,讓派出所的同志幫你清醒一下!
“呵,真是有勁....”楊為民平日里壓根沒有受過這種氣,正準備挽起袖子跟徐慧真好好掰扯掰扯。
旁邊的韓老六看到有幾個服務(wù)員正往這邊看來,連忙伸手拉住了楊為民:“楊科長,這里是公共場所,咱得注意點,萬一要是傳到軋鋼廠里,你即將升任物資科科長的事情....”
早就黃了!楊為民恨得咬住牙。諻</span>
不過,為了搞到那批貨,他還是壓抑住了心中的怒火。
跟一個女人斗嘴,哪有五百塊錢重要?
楊為民深吸一口氣道:“呵,你誤會了,我剛才是在稱贊你釀的酒好!
“是嗎....”徐慧真呵呵一笑,輕聲說道:“那兩位需要一些什么酒?我們這里除了自釀的酒外,還有老汾酒,西鳳酒,茅臺酒等名酒!
“來到這里,自然要嘗嘗你們的自釀酒!睏顬槊裉ь^看看遠處的樓梯說道:“你們上面有雅間嗎?幫我們開一個雅間!
說著,他抬頭看向釘在墻上的牌子,說道:“給我們來兩壺酒,一盤蔥爆羊肉,一盤酸辣肉絲,一盤涼拌牛肉,一盤紅燒肉,一盤紅燒排骨!
楊為民的大氣,讓徐慧真微微愣了一下。諻</span>
下酒館現(xiàn)在雖然算是大酒店了,但是像這種一口氣點四五個肉菜的顧客,她還是頭一次見到。
出于好意,徐慧真好心地提醒道:
“客人,這么多菜,你們能吃得完嗎?現(xiàn)在上面正在提倡勤儉節(jié)約,請你們按需點菜。”
楊為民沒有回答徐慧真,而是扭過頭看向韓老六。
他嘴角掛著淡淡的戲謔:“韓哥,你覺得這么多菜,咱們能吃完嗎?”
“這也太多了一點,要不要少點幾個....”韓老六摸著兜里的錢,急得額頭冒汗,但是看到楊為民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他連忙挺直胸膛,看著徐慧真說道:“老板同志,就按照這個來,我們能吃完的!
他雖然舍不得錢,但是一想到此次請客吃飯,關(guān)系到他是否能當上車間主任,就算是花再多的錢,他也愿意。諻</span>
見客人不聽勸,徐慧真只能點點頭,扒拉算盤柱子,計算出錢數(shù)。
“一共是四十三塊錢,外加三張肉票。其中肉絲和排骨因為使用的是瘦肉和邊角料,是不需要肉票的!
“這么貴啊....”韓老六瞪大眼。
“這里面還包含了雅間的費用,收費標準是街道辦制定的,如果你們有異議的話,可以向街道辦投訴!
“......”韓老六有些無奈,把目光投向楊為民:“楊老弟,我覺得只下面大廳里喝酒也很有氛圍,你覺得呢?”
“你真的這么覺得?”楊為民冷笑。
“......”韓老六訕笑兩聲,連忙搖頭:“你看看我,真是老糊涂了,咱們今天是要商量大事的!敝W</span>
一頓飯吃了四十三塊錢.....韓老六的心在滴血。
他咬著牙從兜里摸出錢,數(shù)了兩遍,遞給徐慧真。
徐慧真數(shù)了一遍錢,把錢鎖在抽屜里,然后親自帶著二人上了二樓。
徐慧真雖是個女人,可是掌管小酒館多年,早就練出一雙火眼金睛。
她覺得這個楊科長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兒,一般服務(wù)員來跟他們,她有些不放心。
上到二樓,徐慧真打開一個雅間,把兩人請進去。
“你們稍等,等會我會把酒菜給你們送過來!敝W</span>
輕輕關(guān)上門,徐慧真苦笑著搖搖頭。
同樣是軋鋼廠的領(lǐng)導(dǎo),為什么這個楊科長跟李衛(wèi)東相比較,就差了那么多呢!
尤其是那副盛氣凌人的樣子,要多討厭,有多討厭。
.....
雅間內(nèi)。
“來,楊老弟,抽煙。”
韓老六摸出一把煙,遞給楊為民一根,然后攏著手幫他點上。諻</span>
“老弟,你今天說楊廠長已經(jīng)決定讓我當車間主任了,這件事是不是真的?”韓老六此時再也忍耐不住了,笑著問道。
楊為民深深的看了韓老六一眼:“老哥,我可是楊廠長的侄子,咱們軋鋼廠有一個算一個,誰跟楊廠長的關(guān)系有我近?”
“那是,那是....”韓老六眼睛眨么眨么,有些遲疑的說道:“只是咱們軋鋼廠里的車間主任最近沒有要退休的啊,就算年齡最大的老朱,他退休也要半年后了!
呵,這貨看來是不好忽悠。
楊為民冷著臉說道:“看來老哥還是不相信我啊....”
“不是,不是!表n老六連忙擺擺手說道:“咱們是兄弟,我能不相信你嘛,只是這事情太大了,我不得不謹慎啊!
他雖然不清楚楊為民為何要把這件事告訴他,但是依照他對楊為民的了解,這次他肯定得大出血。諻</span>
楊為民眼睛一轉(zhuǎn),笑道:“老哥,你聽說過李衛(wèi)東嗎?”
“李衛(wèi)東?扶貧車間的車間主任,咱們軋鋼廠的大紅人?當然聽說過,他怎么了?”韓老六有些驚訝,音調(diào)提高了不少。
雅間的門板是由薄木片做成的,本來就不隔音。
里面的聲音稍大一點,就能傳到外面。
門外,端著酒盤子的徐慧真隔著門板聽到李衛(wèi)東的名字,稍稍愣了一下,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疑惑,抓在門把手上的小手松開了。
李衛(wèi)東?他們討論的該不會是衛(wèi)東兄弟吧?
有可能....諻</span>
這兩人也是軋鋼廠的,跟衛(wèi)東兄弟是同事。
此時由于時間尚早,二樓雅間區(qū)域沒有別的客人,走廊里一片寂靜。
徐慧真把托盤輕輕放在旁邊的桌子上,耳朵貼在門上,細心聽了起來。
....
雅間內(nèi)。
韓老六聽到楊為民提起李衛(wèi)東,感覺到有點不可思議,誰不知道李衛(wèi)東現(xiàn)在是廠里的大紅人,他怎么可能會被免職呢?
楊為民嘿嘿笑笑:“老哥,你干了一輩子工人,對付那些鐵家伙,那是手到擒來,但是當領(lǐng)導(dǎo),你不行!敝W</span>
“這個怎么說?”韓老六湊上前虛心請教。
楊衛(wèi)東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發(fā)出嘚嘚的響聲:“李衛(wèi)東確實是個人才,他搞的那個太陽能電池板,讓咱們軋鋼廠一躍成為了京城里有名的工廠,按理說這樣的人才,應(yīng)該得到重用,最差的結(jié)果也是當個副廠長,對吧?”
韓老六點頭。
“可是你想過沒有,讓李衛(wèi)東這種做過大貢獻的人當副廠長,楊廠長怎么辦?到時候,在廠委會上,一旦兩人的意見不一致,那些副廠長因為李衛(wèi)東的聲望,站在李衛(wèi)東一邊,楊廠長豈不是抓瞎了?”
“誒,你說得好像有點道理,當領(lǐng)導(dǎo)的最怕手下的人強勢,那好像叫做....功高震主!表n老六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終于想起了一個文縐縐的成語。
楊為民見韓老六上道了,稍稍松一口氣,接著說道:“特別是李衛(wèi)東還是個不講組織紀律的人。”
“嗯?”諻</span>
“前陣子,港城那邊不是來了個女同志嘛,部委叮囑咱們軋鋼廠好好招待,李衛(wèi)東竟然把那人帶到了他自己的工作室內(nèi)!
提到工作室,楊為民眼睛一轉(zhuǎn),繼續(xù)說道:“還有那個工作室,明顯就是違規(guī)的。作為一個車間主任,李衛(wèi)東本應(yīng)該在車間里努力工作,他卻整天待在工作室里,這像話嗎?”
“對對,確實不像話,作為車間主任,最重要的職責是維持車間的生產(chǎn)秩序!表n老六對車間主任的職務(wù)很熟悉。
“其實楊廠長早就對李衛(wèi)東這種違反紀律的事情不滿了,只是因為李衛(wèi)東功勞太大,才沒有批評他!睏顬槊窭^續(xù)忽悠:“最近扶貧車間已經(jīng)走上了正規(guī),即使沒有李衛(wèi)東,也不會影響車間的正常生產(chǎn),也能夠及時交付訂單!
說完,他停頓了一下,見韓老六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這才一字一頓的說道:“在這種情況下,李衛(wèi)東已經(jīng)沒用了,此時不把他拿下來,更待何時?”
“對對,這叫做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韓老六嘴里再次蹦出一句有文化的話后,立刻意識到不對勁,忙笑著說:“楊廠長那是未雨綢繆....”
“反正都是一個意思。”楊為民有些不在意的說道:“所以這一次李衛(wèi)東被免職是鐵定的事實了,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該由誰來接替他的位置。”諻</span>
“我!我!”韓老六迫不及待。
他那迫不及待的樣子落在楊為民的眼中,楊為民心中直呼:穩(wěn)了。
楊為民點點頭道:“咱們兩個是兄弟,我自然是推薦了你,不過....”
“不過什么?”韓老六話剛出口,就用巴掌扇自個的耳光,“你看看你,怎么這么傻呢!楊廠長肯定是要錢,兄弟,你告訴哥哥,廠長要多少錢?”
楊為民擺擺手:“這次你猜錯了,楊廠長那么正直的人,怎么會收你的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