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語音里,裴未抒也沒說什么,只是簡單地開了句玩笑,然后表達(dá)了些歉意。
他說自己沒想到視頻發(fā)過去需要那么久,問夜里是不是吵到她了。
就這么簡短幾句,因為是貼著耳郭播放,宋晞下樓時,臉皮都是紅的。
連宋晞媽媽都注意到了,關(guān)心地問了一句:“閣樓沒開窗子,是不是很悶?”
宋晞只能胡亂搖頭。
樓下開了空調(diào),帶有鴛鴦格子的鍋具被端上餐桌。
一邊是菌湯,一邊是麻辣,電磁爐調(diào)到火鍋檔位,鍋里的湯汁很快沸騰,兩家人圍坐在一起,熱熱鬧鬧吃起火鍋。
宋思思年紀(jì)小,性子又活潑,在桌上根本坐不住,吃了滿滿兩碗肉和蔬菜后,就急著跳下椅子,和蹲在桌邊等候的“超人”玩去了。
張茜搖搖頭:“嘴都不擦,還沾著油呢!”
小朋友非常有個性,大步跑上樓梯,頭也沒回,抬起手背往嘴上蹭蹭,就算是聽媽媽的話擦完了。
宋家群扭頭看著自己的小女兒,好笑地問:“你急著上樓干什么去。俊
“拿我的玩具汽車。”
家里條件好,這些年給孩子買過的玩具不勝其數(shù),看宋叔叔和張姨的表情就知道,他們早不記得有什么汽車了。
宋晞給他們描述,說是黃色的塑料小車,看標(biāo)識,像是漢堡套餐里送的。
“在閣樓翻出來的,吃飯前玩了半天了。”
宋晞搬走后,閣樓仍然是宋晞媽媽住的地方。
平時張茜很少讓宋思思進(jìn)去,這會兒也依然提高聲音叮囑:“思思,把汽車拿下來玩吧,不許亂動姨姨和姐姐的東西!”
“我能有什么東西!
宋晞媽媽把一把青菜放進(jìn)沸騰的菌湯里,“讓孩子玩去吧,別磕著碰著就行!
宋思思還是乖的,沒一會兒就下樓來了:“媽媽,我在姨姨那里,找到一封信!
小朋友說這句話時,宋晞?wù)诔砸粔K剛撈出鍋的筍。
聽到“一封信”,她筷子一松,筍掉回在醬料碟中。
她明明知道,不可能是那封信。
也清晰地記得,那封信現(xiàn)在在她租住的房子里,夾在阿加莎的《底牌》中保存。
但聽到“一封信”,還是會下意識地心慌,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宋晞僵硬地扭頭,親眼看見宋思思手上舉著的,是一封淡藍(lán)色信封,才松了口氣。
她隱約想起,這好像是某個新年宋思凡從學(xué)校帶回來的燙金賀卡,說是別人給他的,沒什么用,就丟給了她,說讓她幫忙扔了。
賀卡挺漂亮,當(dāng)時被宋晞借花獻(xiàn)佛,寫上祝福語,送給媽媽了。
這會兒宋思凡突然沖過來,面紅耳赤地要搶那個信封。
“宋思思,你給拿過來!”
“憑什么給你,又不是從你房間拿的!
一個非得要,一個不肯給,兄妹倆又開始爭斗起來。
信封現(xiàn)在是宋晞媽媽的,最后也只能是她出來做了和事佬,把賀卡轉(zhuǎn)送給了宋思思。
宋思凡倒是沒說什么,臭著一張臉坐回桌邊,埋頭大口吃肉。
宋晞住的地方離這兒不算近,難得放假,晚上她也就沒回去,留在閣樓住,和媽媽擠在一張床上,聊了很久家常。
后來宋晞媽媽睡著了,宋晞還有點沒睡意,暗暗怪自己,晚上不該貪嘴喝那罐可樂。
閣樓有一扇拱形窗,月光從窗口散落,宋晞借著月色,悄然起身,去翻她的小書架。
書架里有她的同學(xué)錄,高中那會兒手機(jī)還沒在學(xué)生間普及,很流行寫這個。
上面像調(diào)查問卷似的,列了一堆問題,姓名、星座、血型、喜歡的歌......
宋晞隨手翻開同學(xué)錄,一眼看見林偉楠寫的那張:
喜歡的歌曲是《海角七號》《偏愛》。
最喜歡的電影是《阿凡達(dá)》。
最喜歡的運動是籃球。
最想對宋晞?wù)f的話是:祝宋晞天天快快!
“天天快快”是什么鬼?
宋晞盯著這四個字,沒忍住笑出聲。
上學(xué)那會兒林偉楠就是個馬虎鬼,每次語文老師點名作文里錯字多的同學(xué),準(zhǔn)有林偉楠。
沒想到寫個同學(xué)錄,他也能寫出錯別字,當(dāng)年怎么就沒注意到呢?
林偉楠前面的一張,是李瑾瑜的。
李瑾瑜的字很秀氣,在祝福語的空白處,寫了很多很多祝福的話。
最最下面,還有一行小字:
希望你能有機(jī)會認(rèn)識他(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落款是:小金魚。
宋晞在靜夜里笑笑。
她知道,李瑾瑜筆下的“他”,是裴未抒。
女孩子間有很多秘密可以共享,宋晞想起那陣子她們湊在一起聊天,她曾表示過自己想要認(rèn)識裴未抒。
一定是她念叨過太多次,朋友才會在祝福語里,寫下這樣的句子。
記憶被這些文字拉扯著,回到2010年——
那一年冬天,宋晞離開第十中學(xué),卻并不是在畢業(yè)季。<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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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高二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因為是外地戶口,不能在帝都市參加高考,要在高考前提前半年回老家適應(yīng)考題。
所以高三的上半學(xué)期,是她在第十中學(xué)的最后一個學(xué)期。
2010年入冬,高三上半學(xué)期即將結(jié)束時,宋晞買了同學(xué)錄,分發(fā)給班里的同學(xué)填寫。
不能和他們一起畢業(yè),也還是想留個紀(jì)念。
午休時李瑾瑜把同學(xué)錄填完,突然撂下筆,紅著一雙眼睛抱住宋晞:“宋晞,我一定會很想你的,真不想讓你走!
宋晞被她說得鼻子泛酸。
她心里也不舍得,但還是拍拍朋友的背,樂觀地安慰李瑾瑜說:“才12月,咱們學(xué)校怎么也要1月底才肯放假,我可能到那時候再走呢。”
“1月底再走么?”
“嗯,還能陪你過平安夜、圣誕節(jié)、元旦,哦還有春節(jié),那可能過完年才會回老家。再說,高考完的假期我就回來啦,到時候一起出去玩!
李瑾瑜那天搖著頭,說宋晞越是這樣說,她就越難過。
因為只有要分開的人,才會算計時間,能夠天天在一起的話,是根本不會去想這些的。
“好啦,你再說我都要哭了!
宋晞吸吸鼻子,有意岔開話題,“你落款為什么寫‘小金魚’呀?不是不喜歡別人給你起外號么?”
“林偉楠他們起的那些,我肯定不喜歡!”
李瑾瑜的眼睛還紅著,但已經(jīng)在笑了,“‘小金魚’是李晟澤起的,只有他一個人這么叫我。”
宋晞一本正經(jīng)地跟著點頭:“知道了,所以你才喜歡!
像是得到啟發(fā),李瑾瑜重新拿起筆,在同學(xué)錄上寫起來:“我想起來了,我要加一句話。”
她邊在同學(xué)錄上寫著,邊詢問,“過完年你回老家的話,是你自己嗎?叔叔阿姨都不陪你回去?”
宋晞爸爸會送宋晞回老家,工廠生意忙,安頓好她,還得再回來。
宋晞媽媽得留下照顧張茜和兩個孩子,尤其是宋思思才一歲半,根本離不開人。
鎮(zhèn)上那邊的高中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宋晞回去會住在學(xué)校宿舍,周末有家里其他親戚會去接她、照顧她。
宋晞?wù)碇切┩瑢W(xué)錄紙頁:“放心吧,我一個人也沒問題的!
因為要回老家高考,宋晞比其他準(zhǔn)考生更辛苦一些,要做兩份作業(yè):
十中的作業(yè)要做,家里那邊托人弄來的習(xí)題試卷,也要做。
其實挺累的。
有時候卷子沒寫完,半夜困得直磕頭,只能喝幾口白開水,掐自己一把,勉強(qiáng)再打起精神繼續(xù)。
實在覺得疲憊了,就去想想裴未抒他們的生活,以此鼓勵自己。
那時候宋晞偶爾會用舊臺式機(jī)上網(wǎng),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社交賬號,因為添加過宋思凡為好友,她能看見他的空間動態(tài),也能順著他的空間訪客,去看別人的動態(tài)。
很多都是他國際學(xué)校的同學(xué),宋晞又通過同學(xué)的訪客,摸到同學(xué)的家長、甚至哥哥姐姐空間,像個“特工”。
她在這些動態(tài)中,窺見了國際學(xué)校學(xué)生的日常:
他們會做全英文的復(fù)雜思維導(dǎo)圖;
會去其他國家看科技展覽;
會在上課時真的動手解剖動物心臟;
會參加學(xué)校組織的舞會;
除此之外,課外活動更是豐富得讓人咋舌。
感覺疲憊時,宋晞就去想想這些。
她告訴自己,裴未抒就是在那樣具有優(yōu)勢的教育下長大的,她沒有那么好的環(huán)境,只能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爭取考個好大學(xué),好好長長見識,成為更優(yōu)秀的人。
在這種自己給自己的施壓下,離開帝都前那段時間,宋晞也忙得無暇多顧。
但心里隱隱有些期待,希望能在離開帝都前,再見見裴未抒。
本來也只是有些期待,并沒妄想著可以成真,誰想到某天晚上,宋晞帶著“超人”散步,路過裴未抒家時,居然聽見院子里有人溫柔地呼喚——
“未抒,把奶奶扶過來吃飯了!
未抒?是裴未抒嗎?
就這一句話,讓宋晞驚喜交加,還以為自己是幻聽。
裴未抒出國后,宋晞時常猜想:
他在國外生活得怎么樣?
聽說外國人不吃米飯,只吃披薩、漢堡,不知道他會不會吃不慣?
吃那些東西會瘦么,還是會變胖些?
換水土?xí)L高么?那會不會水土不服?
很多很多疑問,她都想知道。
但那天她站在庭院門外,看見裴未抒時,發(fā)現(xiàn)他就像是從來沒離開過,氣質(zhì)是那樣令人熟悉。
他穿了件寬松的帽衫,扶著一位拄拐杖的老人,同老人有說有笑地路過客廳的落地窗。
燈盞照亮他的身影,那只白色薩摩犬,也依然跟在他身旁。
那一刻宋晞悸動不已,哪怕作文每次都拿到較高的分?jǐn)?shù),她仍然不知道該怎樣去形容這種驟然見到他的喜悅。
也許是被喜悅沖昏了頭腦,宋晞突然覺得自己應(yīng)該做些什么。
她要在離開帝都之前,為“想要認(rèn)識裴未抒”這件事,做出一些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