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振飛嗔他:“糊涂到心心念念記掛你嗎?我倒感覺他是真的當成了件心事。當然,也是我自己猜的——爺爺這是到了臨了,心里還有那個坎過不去,他不想一直帶到底下去。#34;</p>
話沒說得很明白,但意思是明白的。他們也都知道那個坎是什么。霍念生無謂地彎腰,從吧臺底下的冷凍層里找出冰盒:“要不要?”霍振飛推過杯子。</p>
鐺地一聲冰球入杯,沉下去又浮起來。</p>
他覷著霍念生的神色,斟酌開口:“只有咱們兩個,我就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聽說爺爺前不久跟紀律師說了一句話,說還是希望家庭和睦,不想到了棺材里看的還是子孫不寧。聽到這個我就想起來,難怪自從你回國,他就不停催二叔給你安排相親。原來是這個想法。#34;</p>
霍念生把杯子送到嘴邊:#34;好想法。二叔給我找個老婆,我好跟他一笑泯恩仇。#34;</p>
霍振飛說:“也不能這么說。你這又有點太偏頗了!</p>
霍念生笑道:#34;不然那是怎么樣,趁爺爺死前,讓我結婚給他沖個喜嗎?#34;</p>
霍振飛一時無言。但話是自己引出來的,他不得不當個和事佬:“結婚是大事,當然不能草率。爺爺希望你有個歸宿,更多是不想你再過之前那樣的生活。你每天晚上回哪過夜?一天三頓有固定的地方吃飯?成家的意義就在這里。東混一天西混一天,始終是不長久的。#34;</p>
霍念生挑著眉把玩手機:#34;這么說你也是勸我定下來。#34;</p>
霍振飛試探地說:“你要是還在一天換一個,我倒是不會多這個嘴。”</p>
已經(jīng)再明顯不過,霍振飛像終于不繞彎子:“說真的,上回我就知道你有情況。其實爺爺聽說得更早,畢竟沒有不透風的墻。我看你也沒有故意藏著掖著,要不就帶家來看看?#34;</p>
霍念生不置可否地提醒:“你有電話。”</p>
霍振飛低頭看見下屬的名字,這個時間打來,多半工作上有急事,拿起來要去一旁接。</p>
劃到接聽之前,他又回頭補充了一句:#34;不管是男是女,先帶到人前再說。你看,與其讓爺爺從別人嘴里道聽途說,不如你主動帶人給我們認識不是嗎?#34;</p>
霍念生在他背后露出一個有些譏弄的笑容,仰頭喝干杯里的酒</p>
。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過了半晌,堂嫂下樓,見只有霍念生自己獨酌:“霍振飛呢?”</p>
她披著一件寶藍的真絲披肩,米色桑蠶絲睡裙,頭發(fā)隨意挽了半邊,垂了個蓬松的髻,馬上要就寢的打扮;裟钌噶酥覆AчT外,她點點頭便出去了,尋找還沒回房間的丈夫。</p>
霍念生起身,在客廳踱了幾步,慢悠悠給古董座鐘上了兩圈發(fā)條,一步步走上樓梯。</p>
大</p>
跟霍京生私下見面的那一次,陳文港加了他的好友。</p>
之后這個聯(lián)系方式一直沒用過,但霍京生也沒專門想著屏蔽他。</p>
顯然霍京生是個有分享欲的人,朋友圈什么都發(fā),各喜歡就種時事夸夸其談。陳文港偶爾看見了給他點個贊。直到這周四,他意外收到了霍京生一條消息。</p>
次日就快到周末,霍念生說好晚上接陳文港出去吃飯。</p>
卸下鄭氏的一攤事,陳文港輕松了幾天,但總還有其他的事能把日程填滿。霍念生領了特教學校的訪客證,從小門進去,上了教學樓二樓,從教室后門玻璃看見他在忙。</p>
五六個小孩圍著桌子畫畫。這里的老師和助教都穿運動服,樸素得毫無花哨,動作倒是一個比一個奔放,岔著兩條腿抵著兩邊桌子,是為了防著他們亂跑,但看上去就顯得很滑稽。</p>
看得久了,霍念生眼神里不自覺帶上一點溫和的笑意。身后有人經(jīng)過,他一回頭,和中年女人面對面。霍念生臉上的笑容無縫變了個意味,上下打量:“江晚霞——女士?”</p>
江晚霞兩手提著一個藤筐,聽到自己名字,整個人有幾分慌亂:“哦,你,您是那個,陳老師的……他,這里面再過半個小時才下課的。#34;</p>
霍念生睨著她“哦”了一聲,說了句謝謝。</p>
“雖然陳老師年輕,人其實是很好的,也很穩(wěn)重!苯硐紖s沒走,跟他聊起來,“最開始我山窮水盡沒有工作,還是找到了他頭上,他給我們娘倆幫了大忙。對了,上次送我女兒回家,也還得謝謝他呢。#34;</p>
#34;你還有個女兒?#34;霍念生說,“哦,我這個記性,我之前來的時候好像見過的。#34;</p>
“見過的,見過的。就是那個叫彩彩的,在上高中,其實腦子很聰明,就是不肯放在學習上。當然學校也是不行,咱們這個片區(qū)的高中,哪有什么好</p>
老師,我又不怎么會輔導……#34;</p>
霍念生耐心聽她絮叨,從多年來對女兒怎么操心講到怎么拜托陳老師多照應。聽到最后他才說:“如果是我理解錯了,提前說聲抱歉!彼鬼唇硐,她有種浮腫的蒼白,比他矮了將近一個頭;裟钌α诵Γ骸拔乙詾槟阏嬲信d趣的是我,怎么總纏著陳-->>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老師不放?”</p>
江晚霞倒吸一口氣,瞪起眼睛,張口結舌,像受到了不小的驚嚇。下課的音樂聲突然婉轉地響起來,拯救了這一刻。</p>
她扭過頭走得很快。</p>
霍念生輕佻地看著她的背影遠去,把視線投回教室里。</p>
陳文港是按著腰出來的:“最近有人感冒互相傳染,放倒好幾個教職工,助教都不夠了!</p>
所以他是臨時替補頂上的;裟钌枺骸皠e人感冒,你的腰又怎么了?”</p>
陳文港跟他回辦公室,才掀起衣服往后看:“桌角明明是包邊的,不知怎么還能磕上去!</p>
霍念生也低頭去看:“好像是青了一塊,你也不知道小心點。明天還要不要加班?”</p>
陳文港拿了襯衫和牛仔褲準備去換:“不用。明天沒什么課!</p>
辦公室里有另外兩個老師,對霍念生見怪不怪,這里的工作氛圍比較輕松,好像社會工作做多了的人,普遍有種平平淡淡就是福的佛系心態(tài),以至于對他這個看起來并非良家的存在也適應良好,只打趣說霍先生又來了。</p>
有人還發(fā)出邀約:“你們要不要跟一起去吃日料?”</p>
陳文港笑著跟他們揮手:“下次吧。今天有其他安排!</p>
所謂其他安排,半小時后霍念生陪他坐在大排檔,一身價值不菲的衣服經(jīng)歷煙熏火燎的考驗。但擼串就是要在這種斑駁低矮四面透風的地方,米其林三星那種高雅場所是沒味道的。</p>
羊肉串和牛油串在爐子上烤得滋滋響,油脂滴下來,帶著孜然和辣椒面的香味怒而四溢。</p>
陳文港倒了兩杯啤酒:#34;不知道你習不習慣,反正我們小時候,能有機會被大人帶出來吃一次燒烤就歡天喜地的。最后還要叫碗牛肉面,不過我看看……那個店已經(jīng)搬走了。#34;</p>
霍念生跟他干了一杯,眸子噙著笑:“我們周末還打算去哪?”</p>
陳文港湊過去,喂了他一口虎皮尖椒釀肉:“隨</p>
便。”</p>
霍念生笑道:“隨便才是最難伺候的。”</p>
陳文港便想了想:#34;說起來,你還記得你送過我一艘船么?#34;</p>
說起那次,兩人倒都笑了;裟钌{(diào)侃:#34;好像有這回事。然后呢?#34;</p>
陳文港對他說:#34;然后我突然想起來,要不去看看我的船吧。#34;</p>
他用輕柔的嗓音拖長了這個“我的”,聽得人心意繾綣。當然去俱樂部不光能看船,那里的確是個消遣娛樂的地方,最近好像還有夏季活動;裟钌鷽]理由駁他興致,欣然作陪。</p>
這個周末的約會項目就這么定了。</p>
只是游艇會離市區(qū)有兩個小時車程,既然要過去,索性今晚直接出發(fā),有幾分說走就走的意思,霍念生開了車,晚上十點多到的地方,住的自然還是他那個707號長期包房。</p>
翌日清晨,工作人員帶他們?nèi)タ戳巳缃竦腁lex號。</p>
游艇過戶后,陳文港其實還是頭一次見它。大部分時候,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名下還有這么個昂貴的玩物。這艘船靜靜棲息在海水之上,一沉一浮,像在寂寞地呼吸。</p>
霍念生兩手抄兜,站在碼頭上,倒是有著能割能舍的瀟灑:#34;會開嗎?#34;陳文港迎著海風看向他:#34;你猜呢?#34;不等回答,他先熟練跳上了船,這不像一個不會開的架勢。</p>
霍念生慢吞吞跟著上來,環(huán)顧熟悉的船艙:“只是上來看看,不能算出海吧,陳老師?”</p>
氣息噴在耳邊,陳文港莞爾,扭頭看他:“你真的還一直記著?”</p>
霍念生垂眼看他:“你自己數(shù),說過的話我有哪句沒有做到?”</p>
陳文港回頭看看岸上的工作人員,船艙阻隔了眾人的視線。他拉下霍念生的脖子:“給你開個口子,只要帶著我,想出多遠都可以。我們出海開一圈?#34;</p>
只是不巧發(fā)動機出了問題,游艇還在維護當中,今天注定出不了海。</p>
兩人回到岸上,工作人員致歉,又料想男士可能會喜歡另一項活動:“在山那邊有個賽車場,今天正好有比賽,霍先生,陳先生,你們有沒有興趣?我們中午有專車送會員過去。#3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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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文港不是F1車迷,但看看比賽也沒什么所謂。他們到了地方,從入口檢票,到了發(fā)車區(qū)的看臺。到的時候許多賽車正在暖胎,轟鳴的引擎此起彼伏。</p>
看臺座位是隨意選擇的,兩人一前一后走近,人群疏疏落落,三五成群和朋友落座。某個被人群包裹的位置,有個男人扭回頭,愣了愣,主動走過來,叫了霍念生一聲。那人伸出手,向陳文港自我介紹:“霍振飛。你是念生的朋友?”陳文港和霍振飛握了握手。</p>
他腰間一緊,一條手臂卻慢慢箍上來,霍念生把他往懷里帶了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