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氏集團(tuán)半年會結(jié)束后,晚上在麗達(dá)酒店設(shè)宴。
宴會基調(diào)較為輕松,陳文港到的時候,里面氣氛正到高潮,隔著門都聽到隱隱笑聲。
廳外立著霍氏的背板,上面全是龍飛鳳舞的簽名。
幾乎憑借直覺,他在其中一眼找到“霍念生”三個字,連得十分抽象,筆畫都飛了出去,壓在另一個皺成一團(tuán)的名字上面,幾乎能想出簽名主人拔開筆帽,何等瀟灑地大手一揮。
陳文港笑了起來。
服務(wù)生幫他推開沉甸甸的大門,會場中央架了幾個臺子,原來在做游戲。眾人黑壓壓圍成一個大圈,許多集團(tuán)高管夾在普通員工當(dāng)中,共同抽簽,親自上陣,以示親民。
霍念生后心被什么東西碰了碰。
他一回頭,聲浪驟起:“霍總家屬來啦!”
霍念生笑著,把玫瑰和人一起擁入懷里。
陳文港微微笑著,眾目睽睽之下,大膽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霍振飛從人群中擠過來,正了正領(lǐng)結(jié),衣冠楚楚,只是頭發(fā)有點亂了,聲音也略啞。
他招呼了陳文港一聲,眾人膽大,趁著沒大沒小的氣氛,催促在場幾位霍總加入游戲。
陳文港的手和霍念生握在一起,他們被人群推到了會場中央。
原來那幾個臺子是游戲障礙,中間搭了三四截低矮的獨木橋。
每個員工提前領(lǐng)一枚號碼牌,主持人隨機(jī)抽取兩個號碼,被抽到的兩人自行商量,不管選擇什么辦法,目的是同時度過橋去,美其名曰,鍛煉齊心協(xié)力的團(tuán)隊精神。
兩個總監(jiān)在打趣霍振飛,說白天匯報工作,被他壓迫得大氣也不敢出,終于迎來報仇的時候,這就找個搭檔陪他上臺;粽耧w兩手合十,配合地做出告饒的神態(tài),引來一陣笑聲。
主持人拿著話筒幫腔,熱場,突然身體一轉(zhuǎn),把目光投向霍念生。
“既然振飛總沒準(zhǔn)備好,念生總還在這邊閑著——”
霍念生倒是答應(yīng)得痛快,揚眉把玫瑰往霍振飛懷里一塞,說句拿好。
陳文港被他牽著,一起上了臺階,腳下的獨木橋只有三十公分寬,高倒是不高,下面鋪滿了塑料球池子,只是晃晃悠悠,比平地上看起來嚇人一點。
主持人重申游戲規(guī)則,要求全程保持肢體接觸。剛剛已有不少員工過橋,少數(shù)人嘗試過背抱,但是難度過高,基本都以失敗告終。
他建議成功率最高的辦法,兩個人牽著手,一前一后,側(cè)著身子挪過去。
陳文港抿著嘴笑,倒是霍念生聽都沒聽完,一把將他打橫抱起。
陳文港緊緊摟著霍念生的脖子,秉住呼吸,一動不動,盡量把重心跟他貼到一條線上。
雖然視線受限,還能感到盯在身上灼灼的目光,下面是一張張面孔,抬著頭在看熱鬧。
陳文港聽到有人喊了兩嗓門加油,他依然沒動,霍念生低頭看看他,邁出了一步。
倒是沒掉下
去;裟钌饺斟憻捰蟹,
抱個人不在話下,
他走得不快,但是穩(wěn)當(dāng),可見平衡能力也還不錯,不說如履平地,幾乎沒有左搖右晃。
陳文港的視線透過他的肩膀,看到天花板上垂下的半展枝形吊燈。
他像一艘小舟,但是沒有浸入水里,而是被托舉著過了海。
霍念生把人放下來后,歡呼和掌聲同時響了起來,一片七嘴八舌。
有人打趣他們秀恩愛,有人調(diào)侃這是念生總的個人秀,當(dāng)然,后者還摻雜著精明人的溜須拍馬;裟钌α诵Γ瑢櫲璨惑@,不以為意,從霍振飛手里搶回了他的玫瑰。
起哄的目標(biāo)重新轉(zhuǎn)到霍振飛身上去了。
宴會廳過于吵鬧,陳文港不得不趴在霍念生耳邊跟他說話。霍念生拖了把椅子,遠(yuǎn)遠(yuǎn)坐著,翹著二郎腿,有人經(jīng)過,便見他一手摟著玫瑰,一手摟著陳文港,兩人親密地聊著什么。
玫瑰花橫在兩人之間,有光打下來,構(gòu)圖仿佛一副插畫,在人群中竟顯出幾分靜謐。
說來,霍念生找了個人生伴侶,甚至跑去國外結(jié)了婚這件事,霍氏內(nèi)部也未嘗沒有議論紛紛,傳得風(fēng)風(fēng)雨雨——那都是很久前了,當(dāng)時九成九的人持懷疑和觀望態(tài)度,聽起來不是他騙對方,就是對方騙他,時間會考驗一切,最后多半是一出鬧劇。
誰能想到,三四年過去了,這兩人感情還沒消弭,倒成了情比金堅的模范,可見世事還是無常,一切都有可能發(fā)生,什么話都不能說得太早。
宴會結(jié)束之前,差不多十點多鐘,霍三叔身為集團(tuán)董事長,在幾個高管的陪同下,還到場里露了圈臉。霍振飛給霍念生發(fā)了條消息,問他還在不在會場里,叫他出來走個形式。
實則這個時候,霍念生也早退了,跟陳文港已經(jīng)在回家路上。
陳文港開車,行至半途,發(fā)現(xiàn)有人跟車,是輛灰撲撲的大眾。
今天霍氏半年會暨內(nèi)部晚宴,雖然沒有大肆宣傳,多少也有媒體關(guān)注。正經(jīng)的財經(jīng)記者,過來跑個口,拿到通稿就走了,喜歡盯著豪門成員私人動向的,則一般是狗仔趁亂混了進(jìn)來。
天長日久,有些都和正主混得面熟了,甚至這輛車,陳文港已經(jīng)認(rèn)識它的牌子。
對方一直跟他們到離江潮街還有兩個路口的地方。
陳家老宅的地址雖說不是秘密,有心就能查到,但這樣明晃晃地跟到家門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又不是什么明星的私生粉絲。陳文港叫了霍念生一-->>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聲:“怎么處理?”
霍念生看看窗外,他們正好經(jīng)過一家大排檔,他說:“那吃個夜宵?”
陳文港把車停在路邊,兩人下了車。
這家大排檔開了許多年,主要做海鮮燒烤,生意一直興旺。陳文港和盧晨龍他們小的時候,常常尋味而來,但偶爾被大人帶著,才有機(jī)會來打回牙祭,是盼星星盼月亮的事。
到了現(xiàn)在,老板還是之前的那個,一個挺著啤酒肚的中年人,雨棚和桌椅也沒換過。
陳文港帶霍念生來過幾次,
老板還記得他,吆喝著讓他們自己找桌子坐。
這個時間,大排檔生意火熱,老板守著爐子,兩只手都閑不住,忙得腳不沾地。
兩人下車前把外套脫了,但還穿著昂貴的褲子跟皮鞋,格格不入地在小馬扎上坐了。
面前一張四四方方的小桌,漆已經(jīng)都磨光,老板娘過來,麻利地把桌面抹了一遍。
陳文港看著菜單,點了烤魷魚、烤大蝦、烤秋刀魚,加上幾串青椒茄子香菇。
宴會上提供的都是冷餐,大多是些三明治、蛋撻、慕斯蛋糕,精致但袖珍,一口一個的分量,沒人指望真靠那個填肚子。
到了這會兒,孜然辣椒的香味陣陣撲鼻,倒真的覺出餓來。
陳文港又補(bǔ)充了半打烤生蠔,老板娘拿圓珠筆記下菜單。
他一扭頭,霍念生悠然托著腮,眼神揶揄地看他,從上看到下,陳文港反應(yīng)過來,腳下踢他一腳,換成了兩碗牛肉面。
霍念生問:“怎么不點了?我想吃!
陳文港說:“我不想吃了!
霍念生笑道:“我可什么都沒說吧!”
陳文港也托腮看他:“沒有說你說什么呀,我就是不想吃了,不行嗎?”
霍念生還是笑著看他:“當(dāng)然可以,但是我想吃啊,所以能不能再加一份?”
他兩只手肘搭在膝上,陳文港把手伸到他的手里,霍念生順勢勾纏他的手指。兩人一邊小學(xué)生似的拌嘴,一邊兩只手纏纏連連絞在一起。這時旁邊有人走過來,是老板娘帶著個客人。
她和他們商量:“屋里屋外實在坐不下了,你們這桌就兩個人,他自己一個,你們能不能拼個桌?”
來的就是那個追車的狗仔,帶著個鴨舌帽,眉毛很淡,好像沒有似的,弓著腰有點駝背。
霍念生沖對面昂了昂下巴:“坐啊。”
狗仔臉皮夠厚,嬉皮笑臉坐下了,向他遞了根煙:“霍公子!
霍念生騰出一只手?jǐn)[了擺:“不抽,戒了!
狗仔把手收回來,自己剛想打火,被他瞥了一眼,又把煙和打火機(jī)收回去。他也隨口點了幾樣?xùn)|西,老板娘離開了,過了十分鐘,小工把陳文港他們的烤串送了一部分上來。
那狗仔寒暄似的笑道:“怎么二位大晚上的不回家?”
霍念生給了陳文港一串蝦:“不是為了躲你嗎?”
狗仔笑道:“我跟歸跟,這兩年都沒什么東西好寫了!今天也不過是例行公事,原本等你們回了家,我也就想回去了。又不是天天在門外聽墻腳的!
霍念生道:“我們兩個穿著這樣在街頭吃宵夜,我都知道你明天要起什么標(biāo)題了!
對方還是賠張笑臉:“我知道,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是升斗小民,討口飯吃而已!”
小工又走過來,把兩瓶冰鎮(zhèn)啤酒放到桌上,那狗仔搶先用起子開了瓶蓋,殷勤倒了兩杯。
他把其中一杯推給陳文港,又把另一杯推給霍念生。
陳文港也對他說:“我才是平頭百姓,你實在有閑工夫,不如去跟跟別人啊!
狗仔連說:“不不不,照我看,陳先生將來也是前途無量,混成大人物是早晚的事!
他嘴巴像抹了油似的,見人說人話,陳文港把杯子抵到唇邊,眼風(fēng)掃了他一眼。
那狗仔腦中浮現(xiàn)一個詞,風(fēng)情無限。
也不怪霍念生這等花花公子栽在他手上了。
他們各自吃自己的烤串,當(dāng)然,最后還是沒要烤生蠔,陳文港挑起一綹面,嘗了嘗味道,把碗里的牛肉夾給霍念生。玫瑰的幽香和燒烤的香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算雅俗參半了。
狗仔在旁套近乎,指天說地,夸夸其談。
當(dāng)然,他也精明圓滑,講的都是過去的事,再說也全無可信度,只是聽著刺激罷了,有些是香艷緋聞,有些則獵奇恐怖,比如他講二十年前幫派社團(tuán)橫行的時候,什么得罪了人動輒灌滾油,斷手?jǐn)嗄_,潑硫酸汽油,霍念生抬抬手,示意他閉嘴。
陳文港低頭吃面,他的頭發(fā)垂了下來,霍念生幫他別到耳后。
因為喝了啤酒,索性車也不開走了,就先停在街邊。
陳文港拿出兩件外套,把玫瑰遞給霍念生,吹著夜風(fēng)往家的方向步行。
狗仔還是跟著他們,然而見這兩人又不急著回家,反而繞到江邊去了。
他隔著段距離喊話:“怎么,二位還不打算回去就寢?”
陳文港抬手,嗅嗅身上沾染的孜然味,又扯起霍念生的袖子聞了聞,這就是不養(yǎng)狗的人想不起來的理由了,不在外面散散味,回去怕哈雷睡著了都得爬起來,惦記到天亮。
霍念生拄著欄桿,懶洋洋笑罵:“吃也吃了,風(fēng)也吹了,還跟著就有點不要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