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很低了, 再看不到說不過去了 而這架被劫持的MN538已經(jīng)迫近申海機場,離降落只剩最后一個半小時了。
“海關(guān)正在緊急調(diào)取機上乘客的個人資料, 一旦完成就會立刻發(fā)給我們。那個, 監(jiān)察官……”B級進化者咽了口唾沫,望著沈酌手上的三名劫機者資料,聲音微微不穩(wěn):“那兩個異能C級的從犯不足為慮, 可、可是這個主謀……”
平板上正顯示出劫機主謀陰沉的臉。
張文勇,三十五歲, 無業(yè),張昭的堂兄。
一個逃逸備案的A級進化者。
明明情勢緊迫,車內(nèi)這方寸之地的空氣卻仿佛凝固了。
幾個全副武裝的B級進化者小心翼翼閉緊了嘴巴, 不敢抬頭看沈酌的表情。
人類的突發(fā)進化始于五年前。
那是一場百年難遇的盛大流星雨, 事后統(tǒng)計為地球帶來了超過4000顆隕石,其中有相當(dāng)一部分被發(fā)現(xiàn)是一種非常特殊的外太空物質(zhì)——
進化輻射源。
那場流星雨過后不久, 世界各地開始陸續(xù)出現(xiàn)了突發(fā)進化的人類。他們因為各種原因接觸過進化源隕石后,一夜之間身體素質(zhì)急劇強化,甚至出現(xiàn)了強度不等的異能。
此后, 輻射源被各國政府迅速搜集殆盡,全球十萬名進化者也被一一登記備案, 根據(jù)異能強弱被分成了ABCD四個等級:
C、D級進化者共統(tǒng)計八萬多個,異能強度在可控范圍內(nèi),大多是透視、轉(zhuǎn)移物體和極強的五感,社會影響相當(dāng)有限,基本都被各國監(jiān)察處或特種部隊吸納了。
數(shù)量不到兩萬名的B級進化者,身體素質(zhì)強悍,難以被普通子彈殺死,且擁有控制水火等較強的異能, 是各國監(jiān)視保護的重點,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
而生物鏈最頂端的,是全球2000多個A級異能者。
那真正是站在了人類進化的金字塔尖上。
他們擁有極高的個體戰(zhàn)斗素質(zhì),對自然元素、電流磁極等具有獨特的控制力,甚至有人能在一定范圍內(nèi)影響氣候,形成洪澇冰雹等自然災(zāi)害。這兩千多個A級進化者,就跟潛藏在人類社會里的兩千多枚定時炸彈沒什么兩樣。
一個B級的張昭只是讓監(jiān)察處倍感棘手而已,但一個血腥殘暴的A級張文勇,卻能整個申海市都付出代價。
與此同時,機場。
“你們必須撤離!所有非進化者全部撤離!”一名身穿監(jiān)察處制服、戴著B級進化者項圈的青年大怒咆哮,一手指天一手攥著特警隊長的衣領(lǐng):“飛機上那個是A級變異,非常危險!你們留下來也是送死!”
機場已經(jīng)陷入混亂,紅藍警燈交錯閃爍。被拽著衣領(lǐng)的特警隊長怒道:“我們還沒收到上級命令!機場旅客還沒疏散完。∥覀儭
嗶嗶!
汽車喇叭由遠而近,人群紛紛驚慌散開。
只見四輛裝甲防爆車風(fēng)馳電掣而至,在尖銳的剎車聲中停在停機坪入口,幾十名訓(xùn)練有素、荷槍實彈的進化者跳下車來,脖頸統(tǒng)一佩戴項圈,每個人制服上都有“申海市監(jiān)察處”的字樣。
“進、進化者?”
“是進化者嗎?”
人群驚恐聳動,突然有人發(fā)現(xiàn)了什么:“你們看!那輛車是——”
一輛車牌號六個1的國產(chǎn)黑色轎車穩(wěn)穩(wěn)停在了飛機跑道前,緊接著車門打開,沈酌俯身鉆出車門,一手壓住了隨風(fēng)揚起的黑色外套。
青年一把推開特警隊長,拔腳狂奔而去:“監(jiān)察官!”
沿途的監(jiān)察處進化者見狀紛紛:“情況怎么樣了陳組長?” “陳組長!”
然而這名青年——監(jiān)察處二組長陳淼,此刻根本無暇回答其他同事,一路狂奔到沈酌面前敬了個禮:“監(jiān)察官,情況非常不好。劫機主謀張文勇的異能剛得到確認,他能小范圍控制氣候,跟當(dāng)年幾起漁船劫持案都有點聯(lián)系……”
沈酌一言不發(fā),頂著狂風(fēng)大步向停機坪走去。
“學(xué)長,你聽我說!标愴禈O快地向周圍掃視一眼,壓低聲音換了個稱呼,焦急道:“你的身體真不能再這樣頻繁打藥了,我們還是申請外援吧。岳哥回中心區(qū)之前跟我說過,不論你遇到任何情況都可以找他幫忙,岳哥畢竟是我國第一個被定級為A的異能者……”
陳淼一眼瞥見沈酌的臉色,登時悚然住了口。
“不過是傅琛死后留下的一條狗而已,”沈酌冷淡道。
“……”
陳淼不敢言語,只見沈酌眼底浮現(xiàn)出一絲譏誚:“再說,A級罷了。”
這……這說的是那個劫機的張文勇,還是中心區(qū)的岳哥?
陳淼囁嚅不敢吭聲。這時沈酌一腳跨過警戒線,恰好特警隊長回過頭,并沒有認出申海市大監(jiān)察官,但視線落在沈酌什么標識都沒有的脖頸上,登時大驚:
“旅客是怎么進來的?這里非常危險,快來人把他帶走!”
話音未落,隊長只覺手里一空,微型|沖鋒|槍被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大力量奪走了。
沈酌腳步不停,走向塔臺,單手持沖鋒槍向天——
砰砰砰砰砰!
子彈橫飛尖叫四起,所有人都被駭住了,無法控制的混亂局勢登時一靜。
“我是申海市監(jiān)察處,此地現(xiàn)在由我接管,非戰(zhàn)斗人員即刻撤離!”
沈酌容色冰冷,把打空了的微沖隨手一扔,從后腰拔出一把銀色特種手|槍,邊走邊上膛:“通知塔臺呼叫MN538,我要親自與劫機者對話。”
蒼穹之下,鉛云密布。
一架巨大的民航客機呼嘯劃過長空。
暴|亂與尖叫從機艙后方傳來的時候,白晟正躺在頭等艙放平了的座椅里,兩條長腿懶洋洋地蹺著,全包式耳機里隱隱傳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聚精會神看一本封面尺度大到可疑的書。
“把手舉起來!別亂動!”
“啊啊啊——”
空姐從走道狂奔而過,白晟毫無覺察,目不轉(zhuǎn)睛把書翻過一頁。
“所有人把手抱在頭上!低下頭!不然開槍了!”一名C級變異劫匪怒吼著沖進來,沖鋒槍口環(huán)繞四周一圈,突然難以置信地停下了腳步:“喂?你在這干嘛呢?!”
槍口之下,座位號1A,白晟慢悠悠從書后抬起頭:“?”
劫匪:“……”
所有人:“……”
“你把手給老子舉起來。 苯俜撕喼睔獐偭。
白晟莫名其妙地看看槍口,又探身回頭看了看瑟瑟發(fā)抖的乘客,這才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伸手摘下了那個一看就價格昂貴的全包式耳機。
下一刻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音樂聲傾瀉而出:“Super Idol的笑容,都沒你的甜——”
“劫機。俊卑钻珊仙蠒,一頭霧水地蹦出三個字。
霎時周圍所有人的第一反應(yīng)都是:這帥哥腦子高低有點問題。
白晟的打扮有點像歸國留學(xué)生,白色T恤配牛仔褲運動鞋,手腕上戴著一只黑色的智能表,滿頭支棱的黑發(fā)中還挑染了一小撮銀白——看著有點潮。
用劍眉星目、俊朗逼人來形容他的長相完全不為過,然而顏值有多能打雙商就有多坑洼,光看臉完全看不出他腦子問題有多大,兩者簡直形成了鮮明的反比。
劫匪差點脫口罵娘,緊接著一眼瞟見他手里那本書,封面上嫵媚的兔女郎送來飛吻,標題是:
《論先天綜合判斷與二元對立思想在男性自愿結(jié)扎行為中的推動作用》。
腰封推薦語激情四射:深度好文!首次出版!世界頂級學(xué)府!哲學(xué)博士畢業(yè)選題!
白晟,著。
“……”劫匪端著沖鋒槍心想,這是哪個腦子搭錯線的傻逼寫的,這種論文交上去真畢得了業(yè)?
白晟觀察他臉色,覺得自己可能找到了潛在的知音,誠懇地把書遞上前:“買一本?作者思想很犀利的哦。”
“滾!”劫匪滿腔火氣終于找到了發(fā)泄口,一把將書遠遠掀飛:“——把手舉起來!給老子趴下。
地面,塔臺。
控制室門砰地打開,監(jiān)控臺前的工作人員紛紛緊張回頭,只見沈酌疾步而入,面如霜雪。
在他身后,幾名異能者警衛(wèi)押著一道踉踉蹌蹌的身影,正是張昭。
“沈監(jiān)察!”談判專家快步迎上前,臉色很不好看:“我們剛與劫匪張文勇取得聯(lián)系,對方要求立刻釋放他的同伙張昭,態(tài)度非常強硬,幾乎難以說服,嘗試了各種辦法都無濟于事……”
“他家人找來了么?”
談判專家艱難道:“張文勇的母親是他13歲那年親手捅死的,父親不知所蹤。”
所有人的表情都難以形容。
沈酌一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來到監(jiān)控臺前接過耳麥,問航空管制:“燃油還夠航行多久?”
老領(lǐng)導(dǎo)眉頭緊皺成一個川字:“后備燃油仍夠周旋三十分鐘,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是怕劫機者惡意迫降,故意撞向鬧市或居民區(qū)……”
沈酌點了下頭,戴上耳麥。
數(shù)道顯示器屏幕映亮了他堅冷的側(cè)臉,聲音平穩(wěn)清晰:“我是申海市監(jiān)察處沈酌。你有什么要求?”
“……”通訊器那頭,電流聲沙沙作響,少頃響起了張文勇陰冷的聲音:
“沈監(jiān)察官,久仰大名。”
飛機駕駛艙門大開,老機長人事不省地倒在地上。年輕的副駕駛雙手發(fā)抖,咬牙強迫自己專注于儀表盤,盡管汩汩而下的鮮血已經(jīng)蒙住了他的左眼。
張文勇站在駕駛座后,一手貌似隨意地按住了副駕駛頭頂——他身材魁梧得嚇人,連手部肌肉都異乎尋常,只要輕輕一擰,就能把人頭從喉骨處完全擰斷。
“我有三個條件,你聽好了。”張文勇冷冷道,“第一,立刻釋放張昭!
沈酌向后一瞥,張昭正被幾個監(jiān)察處異能者用槍指著頭,四肢痙攣地癱在墻角。
“第二,準備一輛車和一個億現(xiàn)金舊鈔,我會隨機帶走幾個女乘客!倍溊飶埼挠碌恼Z調(diào)異常兇狠:“不要妄想在車或者鈔票里做手腳,否則明天你們會收到所有人質(zhì)的項上人頭,明白了?”
沈酌不動聲色:“第三呢?”
張文勇冷笑了一聲。
“第三,我要你對申海市監(jiān)察處所有進化者解除監(jiān)管,解下他們的項圈,銷毀他們的備案,把進化者放歸社會!
“我要你徹底還他們自由!
四周安靜了一瞬。
連身穿制服的監(jiān)察員們都神情微變,隨即眼神復(fù)雜,不由自主看向監(jiān)控臺前的沈酌。
然而眾目睽睽之下,那道挺拔的背影紋絲不動,連語調(diào)都不帶任何情緒:
“投降吧,三個條件我都拒絕!
周圍眾人唰地變色。
其實這時候換誰來都只能拒絕,因為只要放張文勇落地,就絕無可能在機場里實施抓捕,到時候只能眼睜睜看他挾持人質(zhì)溜之大吉——這五年來發(fā)生的各種異能者犯罪事件,已經(jīng)為全球警方留下了很多慘重的教訓(xùn)。
但誰也沒想到沈酌這么毫不猶豫,連稍微示弱、找人商量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就做出了決定。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沈監(jiān)察官?”張文勇從牙縫里擠出一句。
“你知道你在跟什么人打交道嗎,張文勇?”
“……”
沈酌說:“我是申海市監(jiān)察官,是唯一有權(quán)限以犧牲少部分人性命為代價,來保住整座城市安全的人!
駕駛艙內(nèi),張文勇死死瞪著對講機,嘴唇微微發(fā)抖。
“如果你現(xiàn)在投降,我能保證你們所有人終身服刑而無性命之虞,但如果你大開殺戒,我會確保你親耳聽見張昭受盡折磨而死的全過程。”
“我不會給你駕駛客機撞向市區(qū)的機會,干擾機已經(jīng)起飛了,還有一枚定向?qū)棸l(fā)射就緒,隨時準備讓你同整架客機一起灰飛煙滅。”
“張文勇,”塔臺控制室內(nèi)回蕩著沈酌冷靜到極點的聲音,“你是個嗜殺成性的A級變異者,今天讓你逃離申海,明天就會有無數(shù)人因你而死!
“我要在申海解決你!
無線電兩頭,除了電流嘈雜聲外沒有一絲聲響,仿佛連風(fēng)聲都凝固了。
“X他媽的——”恐慌和暴怒同時沖上腦頂,張文勇簡直瘋了,哐當(dāng)一把摔了對講機,慌不擇路地左右轉(zhuǎn)了一圈,隨即沖出駕駛艙。
艙門外緊接著就是頭等艙,第一排座位上,一個挑染銀白頭發(fā)的帥哥正頭頂著沖鋒槍口,緩慢地舉起雙手。
張文勇大罵一聲,想都沒想,順手拽過那帥哥的領(lǐng)子,把他活生生拖進了駕駛艙。
飛來橫禍的白晟:“……”
張文勇一手抄起沖鋒槍一手抓起無線對講機,唾沫四濺破口大罵:“姓沈的,你別以為我被你嚇住了,我現(xiàn)在手里就有人質(zhì)!那三個條件你不乖乖照做我這就殺了他!你看我敢不敢!!”
對講機那頭靜默片刻,傳來了沈酌冷漠的回答:
“我從不對犯罪者妥協(xié)!
砰砰砰砰砰!
沖鋒槍吐出火舌,一梭子彈瞬間將人質(zhì)打成了篩子。
“……”
白晟滿身鮮血,緩緩后仰,倒在了駕駛艙地面上。
“啊啊啊——”
艙門外爆發(fā)出乘客恐懼到極點的驚叫,兩名C級劫機從犯聞聲奔來,一眼看到血泊中的尸體,也愣住了:“大、大哥?”
張文勇粗重地喘息著,死死攥著對講機:“你聽見了嗎姓沈的,我還可以再殺幾個,我還可以——”
通訊器那頭,砰!
沈酌回頭舉槍對準張昭,干凈利落一個點射,撕心裂肺的慘叫清清楚楚傳進了張文勇的耳膜。
“你堂弟還剩一條腿,定向?qū)楇S時發(fā)射!鄙蜃闷届o地道。
駕駛艙仿佛被冰凍住了,對講機從張文勇僵硬的手里掉下來,啪嗒摔在操作臺上。
“怎、怎么辦……”一名從犯顫抖著,幾乎連槍都抓不穩(wěn),“那姓沈的是個瘋子,他、他說到做到……”
挾持勒索的本質(zhì)其實是一場博弈,但A級異能犯罪者與普通人類根本就不在同一個層面上,因此張文勇?lián)碛薪^對的心理優(yōu)勢。
直到沈酌一把掀翻了棋盤。
“還來得及,還來得及。”另一名從犯神經(jīng)質(zhì)地念叨著,“我們先聽他的迫降到機場,機場里他總不敢用導(dǎo)彈轟我們吧?這機艙里這么多人都能劫持,到時候隨便抓幾個……”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只見地上血泊中,那帥哥的尸體突然睜開眼,伸手撐地緩緩坐起身,脫下了被血浸透的白T恤。
不僅三個劫匪,連可憐的副駕駛都以為自己驚嚇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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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教你一件事……”白晟低啞地道。
他上半身肌肉強悍鮮明,肩膀?qū)挾Y(jié)實,六塊腹肌刀刻一般清晰完美,人魚線往下收束在牛仔褲里。
沖鋒槍子彈從他體內(nèi)一顆顆倒退出來,叮當(dāng)落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傷口疾速愈合。
“即便是同一等級的異能者,也可能存在極大的個體戰(zhàn)斗力差距,何況是……”
最后一顆子彈從心臟處退出,皮膚肌肉恢復(fù)如初,終于顯出了左側(cè)鎖骨下那個血紅色的等級標識,清清楚楚映在劫匪戰(zhàn)栗的眼底——
S。
白晟站起身,沾滿鮮血的五指把頭發(fā)捋向后,然后伸手對最近的那個劫匪隔空一握。
后者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就在四肢骨骼暴裂聲中被活生生擰成了麻花,緊接著飛砸出去,撞上機艙壁,巨大的客機在驚呼中重重一震!
“何況是登月碰瓷,”白晟冰冷道。
尼爾森點了點頭,語氣沉穩(wěn)溫和:“販賣進化源是非常嚴重的罪行,與走私軍火幾乎無異。所以接到沈監(jiān)察的協(xié)查請求后,我立刻讓人去全球進化者數(shù)據(jù)庫中做了詳細篩查,但很可惜,并沒有關(guān)于那位神秘上家‘榮先生’的任何線索——不過!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關(guān)于那一男一女兩名同伙,我倒能提供給你很多情況。”
沈酌斜倚在辦公桌對面一張寬大的扶手椅里,做了個請說的手勢。
“這兩人是一對兄妹,哥哥叫野田俊介,A級進化,擁有罕見的空間異能;妹妹叫野田洋子,B級植物系進化者。兩人都是十分激進的進化者保護主義,對普通人類非常歧視和仇恨!
說到這尼爾森話音一頓,含笑轉(zhuǎn)向白晟:“白先生旅居北美多年,聽過‘圓桌會’么?”
白晟面帶驚訝,抬手支頷:“圓桌會?”
其他兩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手腕上那個二百多萬的羅杰杜彼圓桌騎士腕表上。
尼爾森沉默片刻,“……不是說表。”
“哦——”白晟恍然大悟,把手放下禮貌坐直。
尼爾森一臉欲言又止,從表情看他大概很想問問白晟小時候是否撞傷過腦子,幸虧還是憑借出色的教養(yǎng)硬生生忍住了。
“這對兄妹都曾經(jīng)是‘圓桌會’的成員!蹦釥柹忉尩,“‘圓桌會’是歐洲一個進化者保護組織,創(chuàng)始人被稱為‘主教’,曾經(jīng)提出過非常著名的頭狼理念——號召年輕的高階進化者像頭狼一樣,去保護低等級的同類,以免他們被人類迫害。”
“主教!卑钻绅堄信d味地重復(fù),“從來沒聽過這個組織呢,哈哈。”
尼爾森不以為意:“沒聽過是好事,激進組織大多帶點仇恨主義,歧視無法進化的普通人,說人類是注定要滅絕的螻蟻……扯遠了。跟那幾個激進組織相比,圓桌會還算比較妥協(xié)理智的,一直強調(diào)不能與人類開戰(zhàn)!
白晟兩條長腿蹺著,明知故問:“既然野田兄妹是圓桌會的人,那昨晚針對沈監(jiān)察的暗殺行動跟圓桌會有關(guān)嗎?”
“應(yīng)該不至于!蹦釥柹f,“野田兄妹倆因為對人類太過仇視激進,不符合‘主教’求全共處的理念,早在三年前就已經(jīng)被圓桌會開除了!
白晟長長地“哦——”了聲,點點頭。
沈酌問:“開除之后這對兄妹去了哪里?”
“具體不詳,主要在亞洲!蹦釥柹蛉|屏辦公桌揚了揚下巴,“我已經(jīng)調(diào)取了三年來這對兄妹的所有目擊記錄,通過郵件發(fā)給你了,回去看看。”
沈酌心不在焉地唔了聲,沒接話。
白晟眼梢瞟了他一眼。
辦公室窗外,天光越過雪峰,映得沈酌側(cè)影如同冰雪,眼睫垂落出清晰修長的弧度。他雙手抱臂,斜倚在扶手椅里,因為這個動作顯得肩背放松,或者說,太放松了。
申海市監(jiān)察官從沒對外界展現(xiàn)過這么隨意的坐姿,隨意到了有點刻意的地步。
這是很不尋常的,尼爾森畢竟是他的頂頭上司,而且眾所周知“奧丁之狼”并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尼爾森順著沈酌的目光望去,落到了自己辦公桌上一座打開的鋼筆盒上。
那個紅木雙層筆盒里,妥善保存著二十余支樣式各異的鋼筆,其中不乏名貴的藝術(shù)家限量款,一些筆帽上還鐫刻著不同的姓名縮寫。
“秘書剛拿出來,準備送去做保養(yǎng)!蹦釥柹χ虬钻山忉專拔覀人很喜歡收藏書寫工具,因此經(jīng)常收到鋼筆作為贈禮,見笑了!”
“……”
白晟的視線落在鋼筆盒第一排正中間,最重要醒目的位置,是一支大馬士革鋼鑲嵌天青石的萬寶龍,劍形筆夾上刻著一個瘦金體中文字——沈。
“精心保存他人贈送的禮物是個很好的品質(zhì)!蓖nD三秒后,白晟微笑回答。
尼爾森剛要再說什么,突然這時門被人輕輕敲了兩下,隨即外面?zhèn)鱽砻貢Ь吹穆曇簦骸澳釥柹壬,您在嗎?彈劾會議那邊派了人來催您回去!
沈酌回過神來:“彈劾會?”
尼爾森忍俊不禁:“彈劾我。”
“……”
“聯(lián)合國安理會那幫人類,一直覺得必須由人類來監(jiān)管進化者,國際監(jiān)察總署不能掌握在進化者自己手里,否則會造成對人類權(quán)益的極大壓迫……等等等等,老生常談了!蹦釥柹酒鹕,一壓西裝下擺,自嘲道:“我被困在那會上聽一幫老頭念了整整三天經(jīng),無聊得幾次差點睡過去。正好聽秘書說你過來,我就借口上洗手間,出面見你一面,趁機透透氣。”
這話說得很輕描淡寫,但沈酌還是順勢站起身來:“彈劾不是小事,您還是快回去吧,白先生與我就不打擾了!
尼爾森點點頭,但看上去還是沒把那個彈劾會議太當(dāng)真,繞過辦公桌來與白晟再次緊緊一握手,誠懇道:“那天如果不是您出手相救,沈監(jiān)察一定會遇到危險,請接受我個人的至高的謝意!”
白晟含笑回答:“當(dāng)不起,應(yīng)該的,分內(nèi)之事!
兩個S級對視的目光一觸即分,尼爾森笑著松開手,向后退了半步。
沈酌只作不見,剛要轉(zhuǎn)身下線,卻聽這位總監(jiān)察長仿佛突然又想起什么:“沈監(jiān)察!”
沈酌動作一停。
緊接著,尼爾森當(dāng)著白晟的面,伸手按住沈酌肩膀,順勢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
“昨晚那起刺殺事件,我授予你完全自由處置的權(quán)力!蹦釥柹匀魺o人地換成了德語,沉聲道:“三年前你就職時,我說過這條道路危險重重,但我會永遠保護你。這句話到今天仍然奏效。”
沈酌有點意外,從尼爾森肩頭向白晟一瞥。
兩人四目相對,白晟微微瞇起眼睛,從沈酌眼底看見了一種非常豐富的、難以言喻的神情。
氣氛凝固一剎那,緊接著,沈酌笑了起來。
那笑容簡直是外交官式的,拿顯微鏡來觀察都不會有絲毫瑕疵,漂亮的面孔瞬間冰消雪融,連唇角拉開的弧度都完美無缺。緊接著他伸手在尼爾森背上拍了拍,退后半步望著這個北歐男人,懇切道:
“我明白,總署長,我也永遠站在你這一邊。去彈劾會吧!
他退后半步,含笑與尼爾森對視,身影漸漸淡去。
原地下線了。
辦公室再度恢復(fù)安靜,只有尼爾森一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目送著沈酌完全消失在空氣里。
咔噠一聲門被推開。
“總署長,卡梅倫的人來催了好幾次,審判要開始了……”秘書神情有點掩飾不住的惶急,突然望見桌上敞開的鋼筆盒,不由愣了下。
怎么把它拿出來了,情況已經(jīng)危急到這種地步了嗎?
尼爾森慢慢地回過頭,冰藍色眼睛沉沉地看向那支大馬士革鋼金筆,視線定在那個“沈”字上。
三年前沈酌就職時贈送的謝禮。
尼爾森抽出那支筆,緊緊地握在掌心,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穿過大樓走廊,電梯升上頂層,兩名進化者警衛(wèi)恭敬地為他推開了黃銅大門,門后是一座由金屬墻壁和防彈玻璃圍成的巨大會議室,長桌兩側(cè)坐滿了聯(lián)合國安理會的人。
全部都是人類,每張面孔都是各國新聞報紙上的?。
四面八方投向尼爾森的目光浮動著鮮明的敵意,連空氣中都布滿了詭譎殺機。
“在舉手表決這么關(guān)鍵的時刻,您還有閑心上這么久的洗手間,這種盲目自信的精神真是讓人敬佩啊。”一個矮胖的意大利官員看了看表,語帶諷刺:“看起來您對自己將要被解職這件事毫不在意呢!
尼爾森拉開長桌盡頭的座椅,微笑道:“不管你們怎么打算把我從總署長的位置上踢走,表決結(jié)果下來之前,我仍然是各位無法撼動的存在,不是嗎?”
他那一反常態(tài)的輕松頓時點燃了會議室里許多人強忍的怒火:“不要垂死掙扎了,弗里奇·尼爾森!你心里非常清楚你有多偏向那些進化者同類,我們已經(jīng)忍了你整整五年!”
“監(jiān)察署是監(jiān)管進化者的機構(gòu),怎能落到進化者自己手里?!”
“安理會不會再繼續(xù)容忍你!”
長桌兩側(cè)群情激奮,然而尼爾森無視了所有人,徑直望向長桌另一端,陰影中有一道沉默的身影端坐在那里。
“今天確實會有人被踢出這道門,然而那個人不會是我!蹦釥柹敝钡貙χ堑郎碛埃⑿枺骸耙一局嗎,卡梅倫?”
陰影中的那個人不動聲色,沒有回答。
砰一聲重響,剛才那意大利官員摔下文件:“尼爾森,你強行插手我國通過進化者武裝提案的帳我們還沒跟你清算!你——”
尼爾森霍然起身,拔出鋼筆。
只見寒光一閃,意大利官員的手掌被釘穿在了桌面上!
“啊——”
慘叫劃破上空,鮮血飛濺開來,周圍人人遽然變色:“你干什么?”“住手!”
意大利人拼命踢蹬尖叫,尼爾森舔了口手背上的血,就像一頭來自北歐冰原上毛皮華麗的白狼,帶著清晰殘忍的微笑:“清算我?”
他隨手把筆帽往會議桌上一扔,大馬士革鋼與桌面撞擊發(fā)出叮當(dāng)聲響,清清楚楚露出了筆夾上刻著的那個“沈”字。
長桌另一端陰影中,那個叫卡梅倫的人終于微微一動,意外地盯著那個筆帽。
“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因為我剛才出去的時候,一位親密的朋友突然來拜訪了我,并送了我這支筆——在座各位一定聽說過他的名字!
尼爾森自上而下俯視著眾人,露出一個帶著血腥的笑容:“他就是當(dāng)年全人類再生計劃,又稱HRG計劃的主導(dǎo)者,沈酌!
空氣登時一靜。
仿佛毫無預(yù)兆地投下一枚核彈,大多數(shù)人沒反應(yīng)過來,但少數(shù)高官臉色劇震,差點霍然起身。
“……你是如何做到的?”卡梅倫終于低沉地開了口。
“我是如何做到對沈酌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尼爾森補完了對方?jīng)]說出口的后半句話,嘲諷地望向那道身影:“你以為呢,卡梅倫?”
“三年前沈酌因青海事故而被私刑拷問,打斷了全身十九根骨頭,瀕死都不肯承認是自己殺了傅琛。是我派人把他從那群暴徒手里救了出來,如果沒有我他已經(jīng)死了。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沈酌變成了我最親密也最堅定的盟友!
“而諷刺的是,直到三年后的今天,HRG計劃徹底陷入死局,人類才終于意識到了沈酌的價值!
巨大的會議室里一片沉寂。
人人臉色難看異常,只有意大利官員一只手還被鋼筆釘在桌面上,不斷發(fā)出痛苦而恐懼的啜泣聲。
“你們可以把我踢出國際監(jiān)察總署,你們可以把我關(guān)進監(jiān)獄,你們甚至可以像成群結(jié)隊的食肉蟻一樣把進化者吞吃得只剩骨頭。但別忘了,作為HRG計劃最后的希望,沈酌在我手上!
“如果我不讓他回到研究所,你們就只能像陰溝里絕望的老鼠,永遠夢想看到全人類再生計劃那一縷虛無的光。”
尼爾森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如果忽略他面前滿桌縱橫流淌的鮮血,那么他的笑容真能稱得上是禮儀完美,風(fēng)度翩翩。
“下面,請在座的先生們投票吧,你們最好現(xiàn)在就開始祈禱自己能投出一個令我滿意的結(jié)果。”
沒有人舉手,也沒有人說話。平日里呼風(fēng)喚雨的官員們臉上露出了接近窒息的神色,紛紛隱蔽而求助地望向長桌另一頭。
自始至終端坐在陰影里的卡梅倫終于站起身,在光線下露出了臉,抬手一整西裝衣襟,心平氣和地總結(jié):
“整整三天的彈劾……真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
卡梅倫大約四十來歲,或者可能更年長,但很難看出來。他有著很明顯的東西方混血特征,頭發(fā)是黑色的,眼珠卻是冷調(diào)的灰綠,說話時有種全盤在握的圓滑,以及輕描淡寫的腔調(diào)。
尼爾森盯著自己最大的天敵,微微冷笑:“承讓了,卡梅倫!
“不要誤會,我不是輸給了你,而是輸給了我對于軟弱人性一貫過高的預(yù)期!笨穫愖旖且还矗鞘莻外交官一般虛假但無可挑剔的微笑:“愚蠢盲從和多愁善感確實是沈酌從小的性格特點,我早該料到才對。”
他彬彬有禮地點了下頭,轉(zhuǎn)身走向會議室門口,身后尼爾森冷笑道:“下次我不會再讓你豎著走出這道門了,卡梅倫!”
卡梅倫站定腳步,回過頭。
這個角度讓他眉眼的形狀乃至側(cè)臉的輪廓,都與沈酌有著可怕的神似,只是嘴角嘲諷的笑容掩蓋了這一點:“人有夢想是好事,尼爾森!
他一整西裝衣襟,大步走出了金屬門。
申海,某高檔小區(qū)。
擬真投影消失的同一瞬間,白晟發(fā)現(xiàn)自己回到了客廳沙發(fā)上,呼地出了口氣。
平板電腦仍然開著,界面上只多了封新郵件,標題是通緝嫌疑人野田兄妹的行蹤記錄。沈酌皺眉瞥了一眼,剛要從沙發(fā)上站起身,突然整個人被迎面一股巨力重重推向后:
“沈、監(jiān)、察!
白晟雙手撐在沈酌耳邊,一腿屈膝壓在沙發(fā)上,把他整個人困在身前,語氣溫柔得簡直要滴下水來:
“請問你是有什么怪異的癖好嗎,寶貝?搞個辦公室戀情還要非要我在旁邊圍觀,回頭你倆去北歐舉辦婚禮的時候是不是還要請我在前面舉個攝像機見證那世紀一刻,辣瞎我這雙S級狗眼對你有什么好處,嗯?”
兩人距離不超過半寸,白晟那囂張的眼睫毛幾乎要撲扇到沈酌臉上去。
“……”沈酌表情復(fù)雜,欲言又止,半晌用兩根手指把白晟的胸膛抵向后,誠懇道:
“我臟了。浴室借我沖個澡,不然待會吐你身上了。”
白晟:“?”
沈酌把他推開,起身徑直走向主臥浴室。
白晟莫名其妙,追在后面剛要開嘲諷,突然只見沈酌想起什么似地站住腳步,回頭望著他,語氣簡直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