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6月29日,周六,晴。
聞昭非騎著三輪車載著林瑯和寇君君,三輪車前是趙信衡騎著自行車載著簡老。
相比自行車后座肯定是三輪車貨箱的板凳,更平穩(wěn)更寬敞更好坐。
簡老說著要他來騎三輪車,寇君君請簡老坐貨箱,他們互相說服謙讓時,聞昭非提出來讓趙信衡載簡老,他騎三輪車載著林瑯和寇君君。
繼續(xù)謙讓下去純粹浪費時間,寇君君和簡老一思量就同意了。
六點三十分鐘許,他們就從十里屯出發(fā),八點剛過就抵達明水鎮(zhèn)外的國道卡口。
這條國道沿著大江重要支流的明水河而走,再橫穿明水鎮(zhèn)匯入邊境線國道。同時它也是附近數(shù)個國營農場和林場對外交通的重要道路。
在三輪車駛入明水鎮(zhèn)中心的主大道后,林瑯明顯感覺到這里和西南寧山縣的區(qū)別。她在寧山縣時經常會有迷路的風險,大道巷道和石子路交匯蜿蜒,有時走著走著就不知跑到什么街區(qū)去了。
但明水鎮(zhèn)就一條筆直的大道,所有房屋工廠都沿著大道兩邊建設,房屋格局和房屋之間的距離都大同小異,一切都規(guī)整順當,非常符合強迫癥患者的審美,同時沒有迷路的風險。
明水鎮(zhèn)的街區(qū)就在大道兩邊房屋向里的內道里,供銷社、郵局、辦事處等都集中在這條內街里。
“……生活在明水鎮(zhèn)里的大部分人,都是三家國營木材加工廠的職工和家屬,你看到的這些人都是往工廠去的,”寇君君輕聲和林瑯介紹明水鎮(zhèn)的人文情況,一個在廣闊林場基礎上建設起來的年輕小鎮(zhèn)。
這里的大部分人也以自己是工人和工人家屬為榮,農場上的不少知青和當?shù)啬信嗄甓家约奕朊魉?zhèn)或加入工廠,作為自己未來的規(guī)劃和晉升方向。
“原來如此,”林瑯輕聲應著,她仿佛已經看到未來退耕還林,禁止采伐后,這個在林場基礎上存在的小鎮(zhèn)是如何蕭條和寂靜。
但眼前的明水鎮(zhèn)依舊生機勃勃,人人臉上都帶著憧憬和驕傲。
“回收站就是這兒了,你老師和你爺爺每年都要過來幾回,清單給我瞧瞧,我?guī)湍銈円黄鹫,”寇君君不給林瑯拒絕的機會,說著就拿過林瑯手里的單子看,再安撫地拍拍林瑯的手背。
“時間還早,剪頭發(fā)和拍照都不著急,我要收草藥也是下午的事情!
林瑯抱住寇君君蹭蹭,滿是感動地道:“謝謝師母,您可千萬別累著自己!
聞昭非偏頭看一眼林瑯愈發(fā)自然地和寇君君撒嬌的模樣,眼中浮起笑意,收回目光,他將車停穩(wěn)在回收站大門邊,再拉好手剎和手動上鎖。
一直都騎在三輪車前面的趙信衡和簡老,更先他們進到回收站里攀談和查看。
林瑯和寇君君下車來后,林瑯就翻出布包里的口罩給眾人分,這也算是她去過一次回收站找東西的經驗了。
聞昭非走來幫林瑯將兩根辮子團起來,用發(fā)卡固定,再看著她低聲道:“要幫忙就喊我,記得了嗎?”
“師母也是,”聞昭非又看向不遠處的寇君君,他和老師趙信衡都跟來了,肯定不會讓林瑯和寇君君做什么體力活兒。
“知道,我有老趙呢,你照顧好佩佩,”寇君君笑了笑,也不多看面色微紅的林瑯,她先朝趙信衡和簡老走去,順便把林瑯拿出來的口罩帶給他們。
林瑯又從布包里翻出新棉布手套遞給聞昭非,雙眸彎起,“三哥幫我戴!
聞昭非嘴角揚起,接過手套就給林瑯戴好,再這般牽住林瑯的手往里走去,又在明水鎮(zhèn)回收站職員看過來時,他放開林瑯的手。
之后持續(xù)兩個多小時的回收站淘東西過程中,聞昭非也沒離開林瑯兩步之外的距離,或有需要搬開看的物件都有他來動手。
林瑯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但漸漸進入狀態(tài),認真翻找后,也不再介意或可能看過來的目光。
林瑯給寇君君的清單里大部分是發(fā)動機需要的零配件,而她被卡住進度的鬧鐘零件還是她自己尋找,這是從動手開始時她和簡老一同約定好的。
上午十一點許,他們付了錢,聞昭非和趙信衡簡老三人一同將淘來的“廢品”們裝車和固定,依舊留出給林瑯和寇君君回程坐的位置。
也因此在最后決定要帶走的東西時,又進行了一番篩選,這個過程基本由林瑯來完成,原該更有經驗的簡老全程只用慈愛和鼓勵的目光看著。
在簡帛看來他和林瑯最終能不能考自己組裝出拖拉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過程里,林瑯有沒有培養(yǎng)起一個機械人應有的素質和眼光。
他和趙信衡有過交流,對于林瑯這樣的天才,他們不妄加批評,也不一味表揚,而是采取這種鼓勵式教育。
從回收站離開前,他們又和回收站職員借了水,進行簡單的清洗和打理。
寇君君牽住林瑯的手往外走去,“這個時間,我們先去國營飯店吃飯,吃飽了再去理發(fā)、泡澡和拍照!
聞昭非和簡老跟在她們身后,趙信衡推著自行車跟上。三輪車暫放在回收站的大院里,等他們在明水鎮(zhèn)的事情完成了,再回來拿車。
自行車則帶上給寇君君堆收來的草藥用。
林瑯笑吟吟地點點頭,多了寇君君三人參與后,她完全沒有上周那個傍晚的疲憊,心情也相當好。
相信再有幾天,她的鬧鐘就能做出來了。
國營飯店里五人坐下,買了三菜一湯五碗飯,菜以肉菜為主,有今日難得菜品的紅燒五花肉和白水羊肉,且必須要有肉票才能點這兩樣菜。
兩盤肉都是一斤的份量,再是炒白菜和蛋花湯。
“都別客氣,吃不夠再點,佩佩嘗嘗看,這里的羊肉沒什么膻味兒,”寇君君帶足了各類票來的,他們一年到頭難得來一次國營飯店吃飯,肯定得吃飽喝足吃高興了才行。
“謝謝師母,我不挑食的,爺爺老師三哥你們也吃,”林瑯說著就夾起寇君君給她夾到碗里的白水羊肉,這菜品名字聽起來很寡淡,但其實吃到嘴里相當驚.艷。
這是綿羊肉,沒有什么膻味兒不說,還嫩得很。入口即化有些夸張了,但優(yōu)質蛋白質和優(yōu)質油脂組合起來的味道和口感,必須親口吃了才能體會。
林瑯咽下食物后,雙眸彎彎朝寇君君點頭,“好好吃!”
“來,都吃,昭非也別只看著我們,”寇君君揚揚手,讓聞昭非自己拿公筷夾。至于趙信衡和簡老可不會瞎客氣,已經大口大口地吃起來了。
“吃完我去問問飯店晚上的菜色,我們回前來買些帶回去,”趙信衡也很喜歡今兒的羊肉,晚上就算還是白水羊肉,也值得再買一些帶走。
寇君君點點頭,沒有意見。
上午體力消耗不好,林瑯也比平時多吃了些。
趙信衡帶著好消息回來,“晚上有烤羊腿,我訂了兩只。唉,天氣熱存不住,不然真可以多買點兒!
農場上物資匱乏,買肉買菜都得限時限量買,相隔不算太遠的明水鎮(zhèn)生活條件就比他們好上不止一個檔次。
難怪農場上部分有家里補貼的知青們時不時就往明水鎮(zhèn)上跑。以前趙信衡和簡老來明水鎮(zhèn)都是自帶干糧,可不知道國營飯店的伙食這么好。
聞昭非笑了笑道:“您什么時候想吃了,我趕早點兒騎車再來買就是!
以前沒車來回明水鎮(zhèn)太麻煩,現(xiàn)在有兩輛車可用,聞昭非從衛(wèi)生所所長那里開介紹信相對容易,隔一兩周來一次明水鎮(zhèn)買肉買菜挺可行的。
“是我腦筋兒沒轉過彎來,”趙信衡聽聞昭非這么說立刻就想明白了,表情不再可惜,和林瑯寇君君分享起烤羊腿的滋味兒來。
林瑯聽得直咽口水,恨不得現(xiàn)在吃啃一口“外脆里嫩、油香四溢”的烤羊腿肉。
從國營飯店出來,再轉到一個院子的側門進去就是明水鎮(zhèn)的理發(fā)店。
林瑯還在猶豫,趙信衡和簡老就先去自助洗頭等著理發(fā),寇君君在和理發(fā)師討論要怎么給她剪,她要剪完再洗。
“不用著急,你等師母和老師剪完再決定,”聞昭非說著側身過來幫林瑯把團著辮子的發(fā)卡摘下來,林瑯的頭發(fā)確實很長,幾乎要到大.腿根處了。
“剪吧,但是不剪太短,”林瑯拿起自己的辮子一看,發(fā)質當真說不上好。毛毛躁躁的,發(fā)色也是黑中混著黃和暗紅色。
平時不出門時,林瑯都是盤成團子頭,出門方便戴帽子才編成辮子,不剪短發(fā)好像也就是洗頭發(fā)時麻煩些。
隨后,趙信衡和寇君君最先剪完離開,他們去明水鎮(zhèn)熟人那里收藥材,晚些直接到澡堂門口匯合。
林瑯繼續(xù)看聞昭非和簡老都剪完了頭發(fā),她才坐到理發(fā)店唯一的位置上,“師傅,我這么長的頭發(fā)剪了能賣錢嗎?”
林瑯心中依舊舍不得,這可是姥姥和原主一起養(yǎng)了這么多年的長頭發(fā)啊,必須得換點兒什么,她才能下定決心。
“我瞧瞧,確實挺長還挺多。算你五……六塊錢,妹子,你去市里理發(fā)店也是這個價格,還得搭進去來回車費,何必呢。你賣我頭發(fā),我也不收你的理發(fā)錢和票!
理發(fā)師早看出來林瑯的糾結了,林瑯的發(fā)質在她自己看來是不好,但其實這年頭能把頭發(fā)養(yǎng)得油光水滑的才是異類,大多都和林瑯的發(fā)質大差不差。
林瑯頭發(fā)的優(yōu)勢在于長和密,還是挺值錢的。
六塊錢等于兩根烤羊腿,等于三十個大肉包子,等于一雙女式涼鞋……林瑯深吸口氣點了點頭,“好,我剪到這里!
理發(fā)師聞言不再給林瑯反悔的機會,他拿著剪刀咔嚓兩下,給林瑯把辮子剪到鎖骨的位置,又繼續(xù)按林瑯要求好好修了發(fā)尾和前額的空氣劉海。
理發(fā)師也從鏡子里打量修好頭發(fā)的林瑯,前額薄薄一層的劉海,到鎖骨處的自然微卷頭發(fā),“別說,這……空氣劉海還挺好看。”
新發(fā)型更顯林瑯臉小、五官精致、皮膚白皙,又添了些俏皮活潑感,很是讓人眼前一亮。
“辛苦師傅了,”聞昭非走來和理發(fā)師打過招呼,就牽起林瑯的手,“我們去洗頭!
“好,”林瑯點點頭,她心中的不舍糾結少了許多,新發(fā)型挺好看的,頭發(fā)還能長,她多補充營養(yǎng),再花幾年養(yǎng)回她前世的漂亮長發(fā)就是。
在理發(fā)店一側的角落里,聞昭非無視理發(fā)師時不時看來的目光,幾乎算是他幫著林瑯把頭發(fā)洗了,最后再用理發(fā)店里的干毛巾擦到半干,理順,等著它自然干。
聞昭非付了錢和票,林瑯拿到她賣頭發(fā)的六塊錢,笑容重回臉上,“我要把這六塊錢留下來!”她暫時還舍不得買肉或買羊腿吃了。
“我感覺自己輕了好多誒!”林瑯甚至還想甩頭發(fā),總覺得這輕飄飄的頭發(fā)能帶著她一起飛起來。
“確實是要輕一些,”聞昭非抬手幫林瑯將頭頂飄起的發(fā)絲兒撫回去,這段時間他給林瑯養(yǎng)出體重,隨著頭發(fā)一剪,又要回到最初的數(shù)字了。
“你們去找老趙和寇醫(yī)生,我在回收站等你們,”簡帛不打算去湊泡澡、拍照的熱鬧,他沒人需要寄照片,也不想留這幅形象在林瑯的相冊里。
林瑯對簡帛的過往知道得不多且浮于表面,記錄的方式不止于照片,她聽簡老這么說時,神色和語氣都很堅定,就沒有勉強。
“好,爺爺記得和王大叔要些水喝,我們在四點前過去找您,”林瑯頓頓叮囑一番后,她和聞昭非目送簡老往回收站方向走去。
“走吧,”聞昭非看著林瑯輕輕點頭,他們轉身往和寇君君約好的澡堂門口走去,遠遠地就看到等著的寇君君和趙信衡。
“師母,我好看嗎?”林瑯小跑過去抱住寇君君,再轉轉頭給寇君君看她的新發(fā)型。
寇君君摸摸林瑯嫩乎乎的臉頰,笑著點頭,“好看,我們佩佩最好看了!
可不僅她這么覺得,隨著林瑯小跑過來,一路街區(qū)停留的人都看過來了。首先自然是好奇誰這般不矜持地問話,再在看清林瑯的模樣時,只有驚.艷和理應如此的感受。
這樣白,這樣精致的小姑娘可不就是好看嘛!
林瑯甜甜一笑,“嘿嘿,我是說新發(fā)型。師母好看,新短發(fā)也好看!”
林瑯沒敢像寇君君這樣把頭發(fā)剪到耳朵下,她眼里的寇君君剪了新發(fā)型后從溫柔嫻婉變成了英姿颯爽,不同類型的好看。
寇君君離開前就聽過林瑯的夸贊了,此時再聽心情依舊好得很。和林瑯相處一段時間的現(xiàn)在,她就能理解為何聞昭非淪陷得這般快和“義無反顧”了。
這樣甜甜軟軟嬌嬌又聰明善良的可人兒,誰遇到了,都得第一時間扒拉到自己的“碗”里來。
“走吧,師母帶你去里面瞧瞧。半個小時后我們在門口匯合,”寇君君說著看向聞昭非和趙信衡,澡堂分男女,他們帶了衣服來的,還得趕早在照相館下班前去拍照。
對于簡老沒跟過來,她和趙信衡都不覺得奇怪。簡老沒帶衣服來換,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和他們一起去泡澡和拍照。
聞昭非沒第一時間跟著趙信衡走,他眼神略擔心地看向林瑯,澡堂洗澡是今兒對林瑯的另一考驗,林瑯需要的心理建設可能比剪頭發(fā)還要多。
“別瞧了,這個時間點兒里面沒太多人,佩佩不愿意,找個地方換衣服就好了,”寇君君拍拍聞昭非的肩膀,她難不成還會強迫林瑯泡澡不成。
聞昭非不擔心寇君君,他擔心林瑯逞強。林瑯一貫在寇君君和趙信衡面前很要面子和形象,是有可能勉強自己做適應不了的事兒。
林瑯也看過來朝聞昭非眨眨眼睛,臉頰小跑出來的紅暈更甚,她腦袋里暫時沒想泡不泡澡這個問題,而是從泡澡想到自己的黑歷史。
寇君君將林瑯拉走了,聞昭非不放心也只能跟著找趙信衡進到男士的澡堂里。但聞昭非也只打算換衣服,不打算泡澡。
他的潔癖雖然有治愈的跡象,但還沒到能勉強自己忍受太多人泡過的洗澡水。
另一邊的林瑯才進來就低著眸光不敢到處看,寇君君瞧一眼她這模樣,就直接拉著她往更衣室去,“佩佩去換衣服,師母給你守著!
這個時間點兒來泡澡的人不多,她們借用一下更衣室只給林瑯換衣服不會有妨礙。
“好,”林瑯沒有拒絕寇君君的好意,她抱著衣服進來里面,手腳麻利地換上只穿了一回的新衣服,上衣下裙,搭配她新剪的中短發(fā)依舊合適。
林瑯很快就換好出來,“您去洗吧,我在這兒等您……”
林瑯不習慣被人圍觀著洗澡,也不想去圍觀別人。
這個澡堂里除了澡池很大,里頭很熱之外,沒有額外提供給人娛樂的地方,和她在現(xiàn)代電視里看過的不一樣,兩眼就看完了。
“你去大堂那邊看看,你三哥估計也快出來了,”寇君君對聞昭非還算了解,知道他不會隨他們在這里洗澡,估計換身衣服就出來等林瑯了。
聞昭非也比她更了解林瑯,林瑯好奇歸好奇,卻也比絕大多數(shù)北方姑娘們都要容易害羞。
“好,那我和三哥在大堂等您,您慢慢洗,”林瑯希望寇君君和趙信衡能幫她和聞昭非進來一趟,也要付的錢和票都洗回來。
“去吧,”寇君君抱著-->>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自己的包裹進到更衣室里,林瑯則從來路返回到大堂外,換好新衣服的聞昭非果然在大堂里了。
但聞昭非跟前還有一個陌生女同志在和他說話。
“聞醫(yī)生下午有空嗎?我想請你……”
“……抱歉,我陪我?guī)熌负蛺廴藖淼摹D阏堊员,”聞昭非余光一直關注著女士澡堂入口附近,看到林瑯,他朝女同志一點頭,就往林瑯這邊走來。
“那是誰?”林瑯朝聞昭非一笑,再詢問出口,她感覺那位女同志看聞昭非和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聞昭非低聲和林瑯介紹和解釋道:“她是鎮(zhèn)高中組的高月蘭老師,是錢雅莫的班主任,年初家訪來衛(wèi)生所時,我見過一面。”
僅此而已,一面之緣。高月蘭從澡堂里出來認出聞昭非,主動走過來打招呼和說明,聞昭非才想起她來。
他們沒聊兩句,聞昭非就看到林瑯從女士澡堂那邊推門出來了。
林瑯聽完繼續(xù)走向還沒離開的高月蘭,笑了笑道:“高老師,你好。”
“我妻子林瑯,”聞昭非跟著給高月蘭介紹了林瑯。
“你、你好啊,”高月蘭很快就收斂起表情里的驚訝和失態(tài),回應了林瑯的招呼,再沒話找話地問起來,“聞醫(yī)生怎么有空這個時間來明水鎮(zhèn)?”
高月蘭下午沒課,才有時間來泡澡,聞昭非不僅自己來了,還把高中生模樣的新婚妻子帶來了。
“趁著休息日,帶我愛人來明水鎮(zhèn)轉轉,”聞昭非依舊禮貌回應了高月蘭的寒暄,但依稀感覺到高月蘭原不止于和他打個招呼這么簡單。
“這樣啊,聞醫(yī)生什么時候結的婚?我都沒聽錢同學說起,”高月蘭這段時間忙著組織學生們進行期末考前的復習,就沒顧上和錢雅莫談心,半點兒不知聞昭非已經結婚的消息。
她知道的消息還停留在聞昭非離開探親。方才剛偶遇聞昭非時,她才難掩驚訝和驚喜,鼓起勇氣就和聞昭非打了招呼。
所幸林瑯出來的早,她還沒來得及說完邀聞昭非“毛遂自薦”地進行相親的那番話,不然場面只會更加尷尬。
“四月,”聞昭非再應了高月蘭的話,就完全側身回來對著林瑯,“口渴了沒?要不要喝點兒水?”
聞昭非問著就從隨身背包里給林瑯拿水,林瑯點點頭喝了兩口,聞昭非也就著林瑯喝過的杯口喝了起來。
高月蘭看此情形愈發(fā)笑不出來了,她朝林瑯點點頭,提著自己的包裹轉身走了。
聞昭非眸光掃過四周,他握住林瑯的手腕,把人帶到大堂綠植的后面,“佩佩別誤會,只有一面之緣,沒有其他。”
一面之緣是真的,高月蘭一面之后惦記上聞昭非也是真的。
林瑯當然也瞧出來高月蘭臉上十分明顯的震驚和失落,輕輕搖頭,“我沒吃醋!甭務逊沁@么優(yōu)秀,有人默默惦記或想追都挺正常。
“但她們最好只能想想,不能付出不該有的行動,我們是已經領證的夫妻,受法律認可和保障……”
說沒吃醋的林瑯語氣透出不自知的酸味兒和占有欲,聞昭非嘴角微微揚起,又嚴肅了面色,“我知道,我是林瑯同志的法定結婚伴侶,我不會接受任何女士的示好!
“我會主動告訴她們,聞昭非此生只忠于他的妻子林瑯!
林瑯心跳加快,感覺聞昭非如此認真地說這樣的話,很是犯規(guī)。她心頭又跟著浮現(xiàn)少許遺憾,這樣鄭重的承諾怎么能在澡堂外的大堂說呢。
聞昭非低咳一聲,又從背包里把林瑯的帽子拿出來,稍稍遮起少許林瑯酡紅的臉頰和瑩潤清亮的眸子。
林瑯悄悄握了一下聞昭非的手再放開,“我記住啦!
他們繼續(xù)在大堂里等了小一十分鐘,寇君君和趙信衡相繼從兩邊門口出來,他們從澡堂離開,前往同一條街的照相館拍照。
一張四人的大合照,再倆倆夫妻的單獨合照,最后是林瑯和寇君君每人一張的單人照。
聞昭非走來迎接最后單獨照完的林瑯,“下個休息日,我騎車來取。放心,老師在那邊看著,一定好看的!
“嗯,我要多印幾張,給爺爺和七叔公他們寄,”林瑯抬手摸摸還不太習慣的短發(fā),朝聞昭非彎眸一笑。
聞昭非又有喉嚨發(fā)癢想要咳嗽地沖動,頭發(fā)剪短后,林瑯可愛指數(shù)倍增,一顰一笑都比過去要有殺傷力。
當然這也不排除他情.人眼里出西施,放大了林瑯的可愛程度。
聞昭非摸了摸口袋摸出一顆大白兔奶糖給林瑯,“吃糖!
“師母也吃,”聞昭非又再摸出一顆給邊上的寇君君。
“我說佩佩怎么這么甜這么可愛,原來都是你給喂的,”寇君君揶揄著聞昭非,接過大白兔奶糖,她也沒吃,直接放進衣服口袋里,等著什么時候,她也摸出來喂給林瑯。
聞昭非求饒地目光看去寇君君,“師母放心吃,我還有!
寇君君笑笑不再提這個,她走來挽住林瑯的手,“走吧,咱們回去找你簡爺爺!
往回收站和簡老匯合的路上,他們往國營飯店拿了預訂好的烤羊腿,再在回收站外,將趙信衡用自行車推回來的藥材裝好和固定好在三輪車。
林瑯和寇君君坐上車,他們返回往農場,在離開的國道口遇到查崗的軍人,他們將介紹信拿出給看一眼就給放行了。
“早上來得早,沒遇上,”寇君君低聲給林瑯解釋一句,再按了林瑯的腦袋到自己的頸側,“佩佩靠一會兒吧!
“謝謝師母,”林瑯靠上后懶懶打了個哈欠,來時車上沒有的“交通工具瞌睡癥”在回程時犯了。
林瑯很努力睜眼,還是沒能抵御住疲憊和睡意,眼睛閉上后就進入淺眠了。
寇君君揉揉林瑯的頭發(fā),另一只手也將林瑯攬緊了,車騎起來后,帶來的微風帶走燥意,她難得早起到現(xiàn)在也沒覺得太累。
“昭非累嗎?一會兒喊你老師來替替你,”寇君君看林瑯睡著了,也不再緘默不語。
三輪車上堆了不少東西,騎起來可沒有來時那般輕松。
“您放心,我還不累,真有需要我會說的,”聞昭非還算輕松地騎著,在道路平穩(wěn)路段,他單手抬起解開外套上的兩個扣子。
寇君君點點頭,又許久她開口問道:“這么長時間了,你還沒找出楚所長的兒子帶東西嗎?需要我?guī)兔,你就開口!
寇君君到底是醫(yī)生和過來人,看其他人或有不準,每天同一個屋檐下的林瑯肯定能看出來到底經沒經過人事兒。
她對林瑯和聞昭非什么時候圓房沒有想法,隨意他們自己決定。但作為聞昭非的師母和醫(yī)學道路人的啟蒙老師,她待聞昭非肯定不同外人。
如果聞昭非需要,她可以適當助力一把。當然,她也有少許擔心,哪天林瑯和聞昭非沒能忍住,事后再喝藥或帶來意外生命,都不合適。
寇君君經常請朋友、前同事幫忙寄藥來農場,可以在信件里幫忙提一下,也不用說是給聞昭非,只說病人需要,沒人會多想。
聞昭非聽語氣就知道寇君君不是在打趣他,也猜出寇君君心里的擔憂,片刻沉吟,他開口道:“那就麻煩師母了。如果您那里方便,幫我?guī)б恍┽t(yī)用棉花和布條!
以上聞昭非都有請楚維從省城醫(yī)院帶,但上次楚維回來匆匆接走了顧麗珍和楚陽,他也不知楚維還否能記得他的交代。
再就是聞昭非不敢同過去那般自信自己的意志力,這東西總是有備無患的。
“好,”寇君君笑了笑,沒再提起這個話題。
兩個小時后,林瑯被帶到熟悉的懷抱里,才有恍惚清醒過來,“到了嗎?”
“對,我先抱你回房,我再出來給老師和爺爺幫忙,”聞昭非抱著林瑯繼續(xù)往客臥走去。
“好,”林瑯感受一下自己睡懵后沒什么力氣的腿腳,輕輕點頭,也不想著去給聞昭非陪伴和搗亂了。
聞昭非走后,林瑯繼續(xù)在炕上躺了十來分鐘就爬起來,她也沒出去找聞昭非,而是拉開抽屜把昨兒寄到、她還沒抽出時間來看的三封信拿出來。
她先打開七叔公給她的信,信里七叔公交待了他收到林瑯剛到農場就寄出的那封長信,寄出將近三周才送到小寧村。
信里,七叔公和七阿婆很是替林瑯高興她安然無病恙地抵達農場,再是七阿婆單獨對聞昭非配藥的感謝和他們曾經叮囑過林瑯的那番話等。
林瑯又拆開秦英蘭給她的信,至于京城聞老爺子寄來的信,她要等聞昭非回來有空了,和他一起看。
信里,秦英蘭抱怨林瑯的信寄了那么久才寄到她的手里,再是好奇地問起林瑯諸多京城、農場的事情,最后她也提起自己和境況和林瑯走后小寧村里的諸多八卦。
秦英蘭將在今年九月開學后,去臨縣姨婆家寄宿和就讀。
促使秦英蘭下定決心的是同村王詩雯諸多針對她的言語和行為,以及林瑯走后,真的有知青轉而頻頻對她示好。
曾經林瑯頻頻被偶遇的煩惱,秦英蘭也有了,一開始她還覺得新鮮,后來只覺得莫名其妙和生氣,明晃晃的算計都到臉上了,居然還覺得能打動她。
她是那般膚淺的人嗎?秦英蘭不承認,但她的家人卻很擔心。
不用秦英蘭求什么,董紅玉親自去了臨縣姨婆家兩天,就幫秦英蘭將就讀手續(xù)辦好了,只等了八月農忙結束,他們就把秦英蘭送過去。
信件的最后,秦英蘭似乎有所猶豫才繼續(xù)告訴林瑯一個,村里和林瑯有關的八卦。
王詩雯的一哥王建民上工時摔了一跤,摔到腦袋,起來后人就瘋瘋癲癲的,居然說林瑯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要和姜淑慧離婚,還對勸架勸和的親妹妹王詩雯大打出手。
秦英蘭信里吐槽不止,也就是林瑯嫁去遙遠的東北農場了,不然這左右鄰居住著,聽到這番話得多鬧心啊,臉皮薄一點兒的姑娘只怕都要鬧自殺了。
“佩佩怎么了?”聞昭非搬好了東西又去洗臉洗手再回來,他想著林瑯沒睡,就喊林瑯先去洗頭洗澡,不想林瑯面色慍怒地盯著信件看。
“你看這一段……氣死我了!”
林瑯很想當面罵王建民兩聲神經病,原主和她同王建民半點兒越界的關系都沒有,他居然敢在小寧村里如此誹謗她的名譽。
聞昭非很快就看完了林瑯讓他看的那幾行,記憶里也找到王建民的形象,他們沒有過什么談話,但那天王建民陪著他母親妹妹過來談買房的事情時,王建民看林瑯的目光就帶著難掩的情誼。
而彼時,王建民才新婚不久,聞昭非當時就覺得王建民這個人的人品有問題,心里明明對林瑯有意,卻能娶另外一個女人。
這還不止,王建民娶了別人,卻還是無法在心里對林瑯割舍。
當時聞昭非的注意力在王建民身上,林瑯的注意力在王建民的妹妹王詩雯身上,大抵是沒發(fā)現(xiàn)王建民對她的異樣心思。
聞昭非大致理清了人物和事件,就放下信,將林瑯攬進懷里安撫。
“大概這輩子都見不著的人了,別氣,他也只能在村里和家里瘋癲和說瘋話,你看秦同志和她的家人們都沒信,大隊長和七叔公也不會放任他敗壞小寧村的風氣!
王建民鬧離婚也好,說瘋癲的話也罷,他和林瑯之間清清白白,說再多自己的臆想,也不會變成事實和證據。
林瑯依舊氣哼哼的,她倒是想永遠不見王家人,可她此刻回憶起的書中劇情結局里,王詩雯是隨高考成功的丈夫祝之徽上京了,過上了“前世”里人人艷羨的秦英蘭的生活。
書的后記里簡略提及,王詩雯來到京城不久,就憑她的憑商業(yè)天賦在祝家和京城站穩(wěn)腳,還將家人從老家接來,迎來真正的大團圓、大美滿結局。
林瑯自問是不可能為了永遠不見王家人就放棄高考、放棄最好的大學,那么同在一個京城住著,就不排除還能再見。
“王一……王建民是不是真的摔壞腦袋了?怎么會說這樣的話,”林瑯稍稍冷靜下來,就隱隱發(fā)覺不對。
她是穿書的,王詩雯是重生的,說這樣一番話的王建民不會也重生回來了吧?已知在王詩雯擁有重生前記憶里,原主是嫁給了女主王詩雯的一哥王建民的。
聞昭非瞧不明白林瑯具體在恐懼憂慮什么,他低頭吻了吻林瑯的眉心,“無論他是否摔壞了腦袋,他說的話都是瘋話。佩佩是我的妻子,是我此生不離不棄的愛人!
王建民再后悔,再后知后覺都太遲了,林瑯已經嫁給他,還隨他來農場了。
林瑯對上聞昭非的目光,那點不安被安撫下去,再肯定地點點頭,“幸好我嫁給你了……他真是太討厭了!
林瑯只要一想她人還在小寧村,王建民那一番無所顧忌發(fā)作后,她該是何等尷尬,她就想學村里麻辣、有力氣的大嬸大姐們,去撕了王建民的嘴!
“佩佩不氣,他不值得如此,乖,”聞昭非安撫著林瑯,也確定王建民自己作沒林瑯心底對他本來就不算多的兒時情誼。
林瑯窩在聞昭非懷里沉吟良久,忽然坐直道:“我要努力攢錢,買房!”
既然未來不排除還能和王家人見面,林瑯就想要比王詩雯和王建民都有錢。高中學歷的林瑯,眼下所能想到絕對不虧就是在開放后買房!
“對了,姥爺姥姥還給我留了三個房子呢,我也要試著拿回來!”王家那邊極可能是有兩個重生人士在賺錢啊,她攢幾年聞昭非給她的工資和她自己存著的錢,可能就勉勉強強買一個小四合院吧,這可不夠。
聞昭非揉揉林瑯的頭發(fā),奇怪地問道:“為什么這么說?”準確的說為何突然跳躍到要買房和拿回房子的決定呢。
林瑯氣哼哼地鼓起雙頰,自覺很有道理地解釋起來,“王詩雯的男朋友……就是未來丈夫叫祝之徽,他原籍也是京城的,將來有機會他們肯定也回去。到時候碰上了,誰沒錢沒房誰尷尬啊!
“京城是首都,房子肯定值錢又搶手,我不能再大手大腳花錢了,得留著將來買房子!
林瑯很少這樣和人攀比什么,但作為書里女主的對照組,她本能地不希望重蹈覆轍。她要提前做好準備,到時候不怕被比,也不擔心心理失衡或受劇情影響了。
聞昭非感覺林瑯的話很有問題,但也知道此刻林瑯還在生氣和郁悶中,他最好不要太追究到底。
聞昭非摸摸林瑯的臉頰,將人抱回懷里哄,“錢都交給你,你想買房咱們就買房!
至于林瑯姥爺姥姥留給她的房子,眼下他無法給林瑯什么保證,也不知林瑯話里的依據在哪兒。
“嗯,”林瑯應聲,有了計劃和目標,她的慌亂有所收斂。
原本她以為自己跳出劇情了,卻猝不及防地發(fā)現(xiàn)劇情還沒有完全放過她。不久的未來,她依舊有可能和書中男女主們再遭遇。
但眼下和她剛穿書來小寧村時又不同,她嫁給了聞昭非,認識了寇君君趙信衡,認了干爺爺簡帛等好多人。
她在這個世界的姥爺姥姥也不只留給她錢和房子,還有他們一生經營留下的人脈和善緣,她并不是孤立無援的了。:,,.